臧質、魯爽、沈攸之
臧質,字含文,東莞莒人。父熹,字義和,武敬皇后弟也。與兄燾并好經籍。 隆安初,兵革屢起,熹乃習騎射,志在立功。嘗至溧陽,溧陽令阮崇與熹共獵,值 虎突圍,獵徒并奔散,熹直前射之,應弦而倒。高祖入京城,熹族子穆斬桓修。進 至京邑,桓玄奔走,高祖使熹入宮收圖書器物,封閉府庫。有金飾樂器,高祖問熹: “卿得無欲此乎?”熹正色曰:“皇上幽逼,播越非所。將軍首建大義,劬勞王家。 雖復不肖,無情于樂。”高祖笑曰:“聊以戲卿爾。”行參高祖鎮(zhèn)軍事,員外散騎 侍郎,重參鎮(zhèn)軍軍事,領東海太守。以建義功封始興縣五等侯。又參高祖車騎、中 軍軍事。高祖將征廣固,議者多不同。熹從容言曰:“公若凌威北境,拯其涂炭, 寧一六合,未為無期。”高祖曰:“卿言是也。”及行,熹求從,不許,以為建威 將軍、臨海太守。郡經兵寇,百不存一,熹綏緝綱紀,招聚流散,歸之者千余家。 孫季高海道襲廣州,路由臨海,熹資給發(fā)遣,得以無乏。征拜散騎常侍,母憂去職。 頃之,討劉毅,起為寧朔將軍,從征。事平,高祖遣硃齡石統(tǒng)大眾伐蜀,命熹奇兵 出中水,以本號領建平、巴東二郡太守。蜀主譙縱遣大將譙撫之萬余人屯牛脾,又 遣譙小茍重兵塞打鼻。熹至牛脾,撫之戰(zhàn)敗退走,追斬之。小茍聞?chuàng)嶂溃幢惚?散。成都既平,熹遇疾。義熙九年,卒于蜀郡牛脾縣,時年三十九。追贈光祿勛。
質少好鷹犬,善蒱博意錢之戲。長六尺七寸,出面露口,禿頂拳發(fā)。年未二十, 高祖以為世子中軍行參軍。永初元年,為員外散騎侍郎,從班例也。母憂去職。服 闋,為江夏王義恭撫軍,以輕薄無檢,為太祖所知,徙為給事中。會稽宣長公主每 為之言,乃出為建平太守,甚得蠻楚心。南蠻校尉劉湛還朝,稱為良守。遷寧遠將 軍、歷陽太守。仍遷竟陵、江夏內史,復為建武將軍、巴東、建平二郡太守,吏民 便之。
質年始出三十,屢居名郡,涉獵史籍,尺牘便敏,既有氣干,好言兵權。太祖 謂可大任,欲以為益州事,未行,征為使持節(jié)、都督徐兗二州諸軍事、寧遠將軍、 徐兗二州刺史。在鎮(zhèn)奢費,爵命無章,為有司所糾,遇赦。與范曄、徐湛之等厚善, 曄謀反,量質必與之同,會事發(fā),復為建威將軍、義興太守。元嘉二十六年,太祖 謁京陵,質朝丹徒,與何勖、檀和之并功臣子,時共上禮。太祖設燕盡歡,賜布千 匹。
二十七年春,遷南譙王義宣司馬、寧朔將軍、南平內史。未之職,會索虜大帥 拓跋燾圍汝南,汝南戍主陳憲固守告急。太祖遣質輕往壽陽,即統(tǒng)彼軍,與安蠻司 馬劉康祖等救憲。虜退走,因使質伐汝南西境刀壁等山蠻,大破之,獲萬余口,遷 太子左衛(wèi)率。坐前伐蠻,枉殺隊主嚴祖,又納面首生口,不以送臺,免官。是時上 大舉北討,質白衣與驃騎司馬王方回等率軍出許、洛,安北司馬王玄謨攻滑臺,不 拔,質請乘驛代將,太祖不許。
虜侵徐、豫,拓跋燾率大眾數十萬遂向彭城,以質為輔國將軍、假節(jié)、置佐, 率萬人北救。始至盱眙,燾已過淮,冗從仆射胡崇之領質府司馬,崇之副太子積弩 將軍毛熙祚亦受統(tǒng)于質。盱眙城東有高山,質慮虜據之,使崇之、澄之二軍營于山 上,質營城南。虜攻崇之、澄之二營,崇之等力戰(zhàn)不敵,眾散,并為虜所殺。虜又 攻熙祚,熙祚所領悉北府精兵,幢主李灌率厲將士,殺賊甚多。隊主周胤之、外監(jiān) 楊方生又率射賊,賊垂退,會熙祚被創(chuàng)死,軍遂散亂。其日質案兵不敢救,故二營 一時覆沒。
初,仇池之平也,以崇之為龍驤將軍、北秦州刺史,宋百頃,行至濁水,為索 虜所克,舉軍敗散;崇之及將佐以下,皆為虜所執(zhí),后得叛還,至是又為虜所敗焉。 熙祚,司州刺史修之兄子也。崇之、熙祚并贈正員郎;澄之事在祖父燾傳。
三營既敗,其夕質軍亦奔散,棄輜重器甲,單七百人投盱眙。盱眙太守沈璞完 為守戰(zhàn)之備,城內有實力三千,質大喜,因共守。虜初南出,后無資糧,唯以百姓 為命。及過淮,食平越、石鱉二屯谷,至是抄掠無所,人馬饑困,聞盱眙有積粟, 欲以為歸路之資。既破崇之等,一攻城不拔,便引眾南向。城內增修守備,莫不完 嚴。二十八年正月初,燾自廣陵北返,便悉力攻盱眙,就質求酒,質封溲便與之。 燾怒甚,筑長圍,一夜便合,開攻道,趣城東北,運東山土石填之。虜又恐城內水 路遁走,乃引大船,欲于君山作浮橋,以絕淮道。城內乘艦逆戰(zhàn),大破之。明旦, 賊更方舫為桁,桁上各嚴兵自衛(wèi)。城內更擊不能禁,遂于軍山立桁,水陸路并斷。
燾與質書曰:“吾今所遣斗兵,盡非我國人,城東北是丁零與胡,南是三秦氐、 羌。設使丁零死者,正可減常山、趙郡賊;胡死,正減并州賊;氐、羌死,正減關 中賊。卿若殺丁零、胡,無不利。”質答書曰:“省示,具悉奸懷。爾自恃四腳, 屢犯國疆,諸如此事,不可具說。王玄謨退于東,梁坦散于西,爾謂何以不聞童謠 言邪:‘虜馬飲江水,佛貍死卯年。’此期未至,以二軍開飲江之徑爾,冥期使然, 非復人事。寡人受命相滅,期之白登,師行未遠,爾自送死,豈容復令生全,饗有 桑乾哉!但爾往攻此城,假令寡人不能殺爾,爾由我而死。爾若有幸,得為亂兵所 殺。爾若不幸,則生相剿縛,載以一驢,直送都市。我本不圖全,若天地無靈,力 屈于爾,齏之粉之,屠之裂之,如此未足謝本朝。爾識智及眾力,豈能勝苻堅邪! 頃年展爾陸梁者,是爾未飲江,太歲未卯年故爾。斛蘭昔深入彭城,值少日雨,只 馬不返,爾豈憶邪?即時春雨已降,四方大眾,始就云集,爾但安意攻城莫走。糧 食闕乏者告之,當出廩相飴。得所送劍刀,欲令我揮之爾身邪!甚苦,人附反,各 自努力,無煩多云。”是時虜中童謠曰:“軺車北來如穿雉,不意虜馬飲江水。虜 主北歸石濟死,虜欲渡江天不徙。”故質答引之。燾大怒,乃作鐵床,于其上施鐵 镵,云破城得質,當坐之此上。質又與虜眾書曰:“示詔虜中諸士庶:貍伐見與書 如別,等正朔之民,何為力自取如此。大丈夫豈可不知轉禍為福邪!今寫臺格如別 書,自思之。”時購斬燾封開國縣侯,食邑一萬戶,賜布絹各萬匹。
虜以鉤車鉤垣樓,城內系以驅絙,數百人叫喚引之,車不能退。既夜,以木桶 盛人,懸出城外,截其鉤獲之。明日,又以沖車攻城,城土堅密,每至,頹落不過 數升。虜乃肉薄登城,分番相代,墜而復升,莫有退者,殺傷萬計,虜死者與城平。 又射殺高梁王。如此三旬,死者過半。燾聞彭城斷其歸路,京邑遣水軍自海入淮, 且疾疫死者甚眾。二月二日,乃解圍遁走。上嘉質功,以為使持節(jié)、監(jiān)雍、梁、南 北秦四州諸軍事、冠軍將軍、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封開國子,食邑五百戶。明年, 太祖又北伐,使質率所統(tǒng)見力向潼關,質頓兵近郊,不肯時發(fā),獨遣司馬柳元景屯 兵境上,不時進軍。質又顧戀嬖妾,棄營單馬還城,散用臺庫見錢六七百萬,為有 司所糾,上不問也。
元兇弒立,以質為丹陽尹,加征虜將軍。質家遣門生師顗報質,具太祖崩問。 質疏顗所言,馳告司空義宣,又遣州祭酒從事田穎起銜命報世祖,率眾五千,馳下 討逆,自陽口進江陵義宣。質諸子在都邑,聞質舉義,并逃亡。劭欲相慰悅,乃下 書曰:“臧敦等無因自駭,急便竄逸,迷昧過甚,良可怪嘆。質國戚勛臣,忠誠篤 亮,方當顯位,贊翼京輦,而子弟波迸,傷其乃懷。可遣宣譬令還,咸復本位。” 劭尋錄得敦,使大將軍義恭行訓杖三十,厚給賜之。義宣得質報,即日舉兵,馳信 報世祖,板進質號征北將軍。質徑赴尋陽,與世祖同下。
世祖至新亭即位,以質為都督江州諸軍事、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 史,加散騎常侍,持節(jié)如故。使質率所領自白下步上,直至廣莫門,門者不守。薛 安都、程天祚等亦自南掖門入,與質同會太極殿,生禽元兇。仍使質留守朝堂,甲 仗百人自防。封始興郡公,食邑三千戶。之鎮(zhèn),舫千余乘,部伍前后百余里,六平 乘并施龍子幡。
時世祖自攬威柄,而質以少主遇之,是事專行,多所求欲。及至尋陽,刑政慶 賞,不復諮稟朝廷。盆口、鉤圻米,輒散用之,臺符屢加檢詰,質漸猜懼。自謂人 才足為一世英杰,始聞國禍,便有異圖,以義宣凡暗,易可制勒,欲外相推奉,以 成其志。及至江陵,便致拜稱名。質于義宣雖為兄弟,而年大近十歲,義宣驚曰: “君何意拜弟?”質曰:“事中宜然。”時義宣已推崇世祖,故其計不行。質每慮 事泄,及至新亭,又拜江夏王義恭,義恭愕然,問質所以。質曰:“天下屯危,禮 異常日,前在荊州,亦拜司空。”會義宣有憾于世祖,事在《義宣傳》。質因此密 信說誘,陳朝廷得失。又謂:“震主之威,不可持久,主相勢均,事不兩立。今專 據閫外,地勝兵強,持疑不決,則后機致禍。”質女為義宣子采妻,謂質無復異同, 納其說。且義宣腹心將佐蔡超民之徒,咸有富貴之情,愿義宣得,欲倚質威名,以 成其業(yè),又勸獎義宣。義宣時未受丞相,質子敦為黃門侍郎,奉詔敦勸,道經尋陽, 質令敦具更譬說,并言世祖短長,義宣乃意定。馳報豫州刺史魯爽,期孝建元年秋 同舉。爽失旨,即便起兵。遣人至京邑報弟瑜,瑜席卷奔叛。瑜弟弘為質府佐,世 祖遣報質,質于是執(zhí)臺使,狼狽舉兵。上表曰:
臣聞執(zhí)藥隨親,非情謬于甘苦;揮斤斬毒,豈忘痛于肌膚。蓋以先疑后順,忠 焉必往;忍小存大,雖愛必從。丞相臣義宣,育哲臺鉉,拊聲聯服,定主勤王之業(yè), 勛越乎齊、晉;宗戚懿親之寄,望崇于魯、衛(wèi)。而惡直丑正,實繁有黨,或染兇作 偽,疾害元功;或藉勞挾寵,乘威縱戾。自知愆深釁重,必貽剿戮,乃成紫毀硃, 交間忠輔。崇樹私徒,招聚群惡,念舊愛老,無一而存,豈不由兇丑相扇,志肆讒 惑。陛下垂慈狎達,不稍惟疑,遂令負扆席圖,蔽于流議,投杼市虎,成于十夫。 鑒古揆今,實懷危逼,故投袂樊、葉,立節(jié)于本朝;揮戈晉陽,務清于君側。臣誠 庸懦,奉教前朝,雖恧《緇衣》好賢之美,敢希《巷伯》惡惡之情,固已藉風聽而 宵憤,撫短策而馳念。況乃宏命爰格,誠系宗社,今奉旨前邁,星言啟行。
臣本凡瑣,少無遠概,因緣際會,遂班槐鼎,素望既盈,愜心實足,豈應徼功 非冀,更希異寵,直以蔓草難除,去惡宜速,是以無顧夷險,慮不及身。仰恃天眷, 察亮丹款,茍血誠不照,甘心罪戮。
伏愿陛下先鑒元輔匪躬茂節(jié),末錄庸瑣奉國微誠,不遂淟涊之情,以失四海之 望,昭戮馬劍,顯肆市朝,則結旌向國,全鋒凱歸,九流凝序,三光并耀,斯則仰 說宗廟,俯愜兆民。裁表感慨,涕言無已。
加魯弘輔國將軍,下戍大雷。馳報義宣,義宣遣諮議參軍劉諶之萬人就弘。世 祖遣撫軍將軍柳元景統(tǒng)豫州刺史王玄謨等水軍,屯梁山洲內,兩岸筑偃月壘,水陸 待之。殿中將軍沈靈賜領百舸,破其前軍于南陵,生禽軍主徐慶安、軍副王僧,質 至梁山,亦夾陣兩岸。元景檄書宣告曰:
夫革道應運,基命之洪符;嗣業(yè)興邦,紹歷之明算。自非瑞積神衷,德充民極, 孰能升臨寶位,景屬天居。大宋啟期,理高中世,皇根帝葉,永流無疆。夷陂遞來, 遘茲兇難,國禍冤深,人綱郁滅。主上圣略聰武,孝感通神,義變草木,哀動精緯, 躬幸南郢,親掃大逆,道援橫流,德模靈造,三光重照,七廟載興。
臧質少負疵釁,衣冠不齒,昧利誣天,著于觸事。受任述職,不以宣效為心; 專方蒞民,惟以侵剝?yōu)閯铡9僮再V至,族以貨傾。是以康周陀覆命屠宗,冤達蒼昊; 郭伯、西門遺出自皁隸,寵越州朝。往蒞東守,鬻爵三千。率卒西討,竊俘取黜。 荷恩彭、泗,貪虐以逞,坑戮邊氓,忽若草芥,傾渴倉庾,割沒軍糧。作牧漢南, 公盜府蓄,矯易文簿,專行欺妄。及受命北伐,憚役緩期,師出有辰,顧懷私愛, 匹馬棄眾,宵行獨返,遂復攜嬪擁姬,淫宴軍幕。孔、范之變,顯于逆辭。凡此諸 釁,皆彰著于憲簡,振曝于觀聽。
去歲義舉,雖豫誠款,而淹留西楚,私相崇戴,奉書致命,形于心跡。新亭之 捷,大難已夷,兇命假存,懸在晷刻,廣莫之軍,曾無遺矢,重關自開,偽眾已潰, 質猶復盤桓衢巷,后騎陳師。勞不足甄,定于朝議,而虛張功伐,扇動怨辭,自謂 斯舉,勛莫己若。初踐殿守,忘犬馬之情,奔趣帑藏,頓傾天府。山海弘量,苞荒 藏疾,錄其一介之心,掩其不逞之釁。遂爵首元等,職班盛級,優(yōu)榮溢寵,莫與為 疇。自恣丑薄,罔知涯涘,干謁陳聞,曾無紀極,請樂窮太子之英,求器盡官府之 選。徐司空匪躬王室,遭罹兇禍,質與之少長,親交兼常,曾無撫孤之仁,惟聞陵 侮之酷,尺田寸寶,靡有孑遺。及受命南徂,臨路滋甚,逼奪妻嬪,略市金帛,怨 動京邑,丑聞都鄙。棄逐舊故,委蔑忠勤,魯尚期、尹周之徒,心腹所倚,泣訴于 御筵;袁同、連子敬之疇,爪牙所杖,一逝而不反。雖上旨頻煩,屢求勞牒,質但 稱伐在己,不逮僚隸,托咎朝廷,歸罪有司,國士解心,有識莫附。何文敬趨走廝 養(yǎng),天性愚狡,質迷其奸諂,寘懷委仗,遂外擅威刑,內游房室。質生與釁俱,不 可詳究,擢發(fā)數罪,曾何足言!
丞相威重位尊,任居分陜,宗國倚賴,實兼恆情,而不及謙沖之涂,弗見逆順 之訓,蔽同郤至,理乖范燮。遂乃遠忽世祀,近受欺構,杖納奸疏,還謀社稷。日 者宴安上流,坐觀成敗,示遣疲卒,眾裁三千,戎馬不供,軍糧靡獻。皇朝直以親 秩之重,酬寵兼極,近漸別子,禮越常均,茍識無所守,功弗由己,必為義不全, 終于敗德。今茲放命,恨心于本,推諸昔歲,跡是誠非矣。且家國夷險,情事異常, 豫是臣子,孰不星赴,而玩寇忘哀,曾無奔拽。面蕃十稔,惠政蔑聞,重贓深掠, 縱欲已甚,姬妾百房,尼僧千計,敗道傷俗,悖亂人神,民怨盈涂,國謗彌歲。又 賊劭未禽,兇威猶強,將毀其私墳,戮其諸子,圖成駭機,垂賴義舉,捷期云速, 不日告平,釋怨毒之心,解倒懸之急,論恩敘德,造育為重。援人自助,棄人快讒, 怙亂疑功,未聞其比。
仆以不肖,過蒙榮私,荷佩升越,光絕倫伍。家本北邊,志存慷慨,常甘投生, 以殉艱棘,惟恩思難,激氣沖襟,故以眺三湘而永慨,望九江而遐憤。若使身死國 康,誓在殞命,況仰稟圣略,俯鞠義徒,萬全之形,愚夫所照。夫薛竟陵控率突騎, 陸道步馳。檀右衛(wèi)、申右率、垣游擊整勒銳師,飛輪構路。王豫州方舟繕甲,久已 前驅。仆訓卒利兵,凌波電進。沈鎮(zhèn)軍、蕭安南接舳連旌,首尾風合。驃騎竟陵王 懿親令譽,問望攸歸,大司馬江夏王道略明遠,徽猷茂世,并旄鉞臨涂,云驅齊引。 群兵競邁,秘駕徐啟。八鑾搖響,五牛舒旆。千乘雷動,萬舳云回。騰威發(fā)號,星 流漢轉。以上臨下,易于轉圓。加以三謀協從,七緯告慶,幽顯同心,昭然易睹。
諸君或世荷恩幸,或身聞教義,當知君臣大節(jié),誓不可犯,冠屨至誨,難用倒 設。履安奉順,聲泰事全,孰與附逆居危,身害名丑,慈親垂白受戮,弱子嬰孩就 誅。所以有詔遲回,未震雷霆者,正為諸君身拘寇手,或懷乃心。吉兇由人,無謂 為遠,今而不變,后悔何及。授檄之日,心馳賊庭。
義宣亦相次系至。江夏王與義宣書曰:“昔桓玄借兵于仲堪,有似今日。”義 宣由此與質相疑。質進計曰:“今以萬人取南州,則梁山中絕,萬人綴玄謨,必不 敢動。質浮舟外江,直向石頭,此上略也。”義宣將從之,腹心劉諶之曰:“質求 前馳,此志難測。不如盡銳攻梁山,事克然后長驅,萬安之計也。”質遣將尹周之 攻胡子反、柳叔政于西壘,時子反渡東岸就玄謨計事,聞賊至,馳歸。周之攻壘甚 急,劉季之水軍殊死戰(zhàn),賊勢盛,求救于玄謨。玄謨不遣,崔勛之固爭,乃遣勛之 救之。比至,城已陷,勛之戰(zhàn)死,季之收眾而退。子反、叔政奔還東岸,玄謨斬子 反軍副李文仲。
質欲仍攻東城,義宣黨顏樂之說義宣曰:“質若復拔東城,則大功盡歸之矣。 宜遣麾下自行。”義宣遣劉諶之就質,陳軍城南。玄謨留羸弱守城,悉精兵出戰(zhàn), 薛安都騎軍前出,垣護之督諸將繼之。戰(zhàn)良久,賊陣小拔,騎得入。劉季之、宗越 又陷其西北,眾軍乘之,乃大潰。因風放火,船艦悉見焚燒,延及西岸。質求義宣 欲一計事,密已出走矣。質不知所為,亦走,眾悉降散。質至尋陽,焚燒府舍,載 妓妾西奔。使所寵何文敬領兵居前,至西陽。西陽太守魯方平,質之黨也,至是懷 貳,誑文敬曰:“傳詔宣敕,唯捕元惡一人,余并無所問。”文敬棄眾而走。
質先以妹夫羊沖為武昌郡,質往投之。既至,沖已為郡丞胡庇之所殺。無所歸, 乃入南湖逃竄,無食,摘蓮啖之。追兵至,窘急,以荷覆頭,自沈于水,出鼻。軍 主鄭俱兒望見,射之中心,兵刃亂至,腸胃纏縈水草,隊主裘應斬質首,傳京都, 時年五十五。錄尚書江夏王臣義恭、左仆射臣宏等奏曰:“臧質底棄下才,而藉遇 深重,窮愚悖常,構煽兇逆,變至滔天,志圖泯夏,違恩叛德,罪過恆科。梟首之 憲,有國通典,懲戾思永,去惡宜深。臣等參議,須辜日限意,使依漢王莽事例, 漆其頭首,藏于武庫。庶為鑒戒,昭示將來。”詔可。
質初下,義宣以質子敦為征虜將軍、雍州刺史。質留子敞為監(jiān)軍,將敦自隨, 至是并為武昌郡所執(zhí)送。敦官至黃門郎。敦弟敷,司徒屬。敷弟敞,太子洗馬。敞 弟斁,敦子仲璋,質之二子二孫未有名,同誅。
質之起兵也,豫章太守任薈之、臨川內史劉懷之、鄱陽太守杜仲儒并為盡力, 發(fā)遣郡丁,并送糧運,伏誅。任薈之,字處茂,樂安人也。歷世祖、南平王鑠撫軍 右軍司馬、長史行事。太祖稱之曰:“望雖不足,才能有余。”杜仲儒,杜驥兄子 也。豫章望蔡子相孫沖之起義拒質,質遣將郭會膚、史山夫討之,為沖之所破。世 祖發(fā)詔,以為尚書都官曹郎中。沖之,太原中都人,晉秘書監(jiān)盛曾孫也。官至右軍 將軍,巴東太守。后事在《劉琬傳》。沈靈賜以破質前軍于南陵功,封南平縣男, 食邑三百戶。贈崔勛之通直郎。大司馬參軍劉天賜亦梁山戰(zhàn)亡,追贈給事中。
魯爽,小名女生,扶風郿人也。祖宗之,字彥仁,晉孝武太元末,自鄉(xiāng)里出襄 陽,歷官至南郡太守。義熙元年起義,襲偽雍州刺史桓蔚,進向江陵。以功為輔國 將軍、雍州刺史,封霄城縣侯,食邑千五百戶。桓謙、荀林逼江陵,宗之率眾馳赴, 事在《臨川烈武王道規(guī)傳》。進號平北將軍。高祖討劉毅,與宗之同會江陵,進號 鎮(zhèn)北將軍,封南陽郡公,食邑二千五百戶。子軌,一名象齒,爽之父也。便弓馬, 筋力絕人,為竟陵太守。宗之自以非高祖舊隸,屢建大功,有自疑之心。會司馬休 之見討,猜懼,遂與休之北奔。善于撫御,士民皆為盡力,衛(wèi)送出境,盡室入羌, 頃之病卒。高祖定長安,軌為寧南將軍、荊州刺史、襄陽公,鎮(zhèn)長社。世祖鎮(zhèn)襄陽, 軌遣親人程整奉書,規(guī)欲歸順,自拔致誠,以昔殺劉康祖、徐湛之父,故不歸。太 祖累遣招納,許以為司州刺史。
爽少有武藝,虜主拓跋燾知之,常置左右。元嘉二十六年,軌死,爽為寧南將 軍、荊州刺史、襄陽公,鎮(zhèn)長社。幼染殊俗,無復華風。粗中使酒,數有過失,燾 將誅之。爽有七弟秀,小字天念,頗有意略,才力過爽。燾以充宿衛(wèi),甚知待之。 偽高梁王阿叔泥為芮芮所圍甚急,使秀往救,燾自率大眾繼其后。燾未及至,秀已 擊破之,拔阿叔泥而反。燾壯其功,以為中書郎,封廣陵侯。或告燾,鄴民欲據城 反,復遣檢察,并燒石虎殘宮殿。秀常乘驛往反,是時病還遲,為燾所詰讓,秀復 恐懼。燾尋南寇,因從渡河。
先是,程天祚為虜所沒,燾引置左右,與秀囗寬,勸令歸降,秀納之。天祚, 廣平人,為殿中將軍,有武力。元嘉二十七年,助戍彭城,會世祖遣府劉泰之輕軍 襲虜于汝陽,天祚督戰(zhàn),戰(zhàn)敗被創(chuàng),為虜所獲。天祚妙善針術,燾深加愛賞,或與 同輿,常不離于側,封為南安公。燾北還蕃,天祚因其沈醉,偽若受使督切后軍者, 所至輕罰。天祚為燾所愛,群虜并畏之,莫敢問,因得逃歸,后為山陽太守。太宗 初,與四方同反,事在《薛安都傳》。
燾始南行,遣爽隨永昌王庫仁真向燾陽,與弟瑜共破劉祖于尉武,仍至瓜步, 始得與秀定歸南之謀。燾還至湖陸,爽等請曰:“奴與南有仇,每兵來,常慮禍及 墳墓,乞共迎喪,還葬國都。”虜群下于其主稱奴,猶中國稱臣也。燾許之。長社 戍虜有六七百人,爽譎之曰:“南更有軍,可遣三百騎往界上參聽。”騎去,爽率 腹心夜擊余虜,盡殺之,馳入虎牢。
爽唯第三弟在北,余家屬悉自隨,率部曲及愿從合千余家奔汝南。遣秀從許昌 還壽陽,奉辭于南平王鑠曰:“爽、秀得罪晉朝,負釁三世,生長絕域,遠身胡虜, 兄弟闔門,淪點偽授,殞命不可,還國無因。近系南云,傾屬東日,蓋猶痿人思步, 盲者愿明。嵩、霍咫尺,江、河匪遠,夷庚壅塞,隔同天地,痛心疾首,書慨宵悲。 虜主猖狂,豺豕其志,虐遍華、戎,怨結幽顯。自盱眙旋軍,亡殪過半,昏酣沈湎, 恣性肆身。爽、秀等因民之憤,藉將旅之愿,齊契義奮,梟馘丑徒,馮恃皇威,肅 清逋穢,牢、洛諸城,指期克定。規(guī)以涓塵,微雪夙負,方當束骸北闕,待戮司寇, 懦節(jié)未申,伏心邊表。明大王殿下以睿茂居蕃,文武兼姿,遠邇欽傾,承風聞德, 愿垂援拯,以慰虔望。老弱百口,先遣歸庇。逼逼丹心,仰希懷遠。謹遣同義潁川 聶元初奉詞陳聞。”鑠馳驛以聞,上大說,下詔曰:“偽寧南將軍魯爽、中書郎魯 秀,志干列到,忠誠久著,撫茲福先,闔門效款,招集義銳,梟剪獯丑,肅定邊城, 獻馘象魏。雖宣孟之去翟歸晉,頹當之出胡入漢,方之此日,曾何足云。朕實嘉之, 宜即授任,逞其忠略。爽可督司州、陳留、東郡、濟陰、濮陽五郡諸軍事、征虜將 軍、司州刺史。秀可輔國將軍、滎陽、潁川二郡太守。其諸子弟及同契士庶,委征 虜府以時申言,詳加酬敘。”爽至汝南,加督豫州之義陽、宋安二郡軍事,領義陽 內史,將軍、刺史如故。秀參右將軍南平王鑠軍事、汝陰內史,將軍如故。余弟侄 并授官爵,賞賜資給甚厚。爽北鎮(zhèn)義陽。北來部曲凡六千八百八十三人,是歲二十 八年也。虜毀其墳墓。
明年四月入朝,時燾已死,上更謀經略。五月,遣爽、秀、程天祚等率步騎并 荊州軍甲士四萬,出許、洛。八月,虜長社戍主永平公禿發(fā)幡乃同棄城走。進向大 索戍,戍主偽豫州刺史跋仆蘭曰:“爽勇而無防,我今出城,必輕來據之,設伏檀 山,必可禽也。”爽果夜進,秀諫不止,馳往繼之。比曉,虜騎夾發(fā),賴秀縱兵力 戰(zhàn),虜乃退還虎牢。爽因進攻之,本期舟師入河,斷其水門。王玄謨攻確磝不拔, 敗退,水軍不至,爽亦收眾南還。轉斗數百里,至曲強,虜候其饑疲,盡銳來攻, 爽身自奮擊,虜乃退走。
三十年,元兇弒逆,南譙王義宣起兵入討,爽即受命,率部曲至襄陽,與雍州 刺史臧質俱詣江陵。義宣進爽號平北將軍,領巴陵太守,度支校尉,本官如故。留 爽停江陵,事平,以爽為使持節(jié)、督豫、司、雍、秦、并五州諸軍事、左將軍、豫 州刺史。爽至壽陽,便曲意賓客,爵命士人,蓄仗聚馬,如寇將至。元兇之為逆也, 秀在京師,謂秀曰:“我為卿誅徐湛之矣,方相委任。”以為右軍將軍,配精兵五 千,使攻新亭壘。將戰(zhàn),秀命打退軍鼓,因此歸順。世祖即位,以為左軍將軍,出 督司州豫州之新蔡、汝南、汝陽、潁川、義陽、弋陽六郡諸軍事、輔國將軍、司州 刺史,領汝南太守。
爽與義宣及質相結已久,義宣亦欲資其勇力,情契甚至。孝建元年二月,義宣 報爽,秋當同舉。爽狂酒乖謬,即日便起兵,馳信報弟瑜,將家奔叛,皆得西歸。 爽使其眾載黃標,稱建平元年,竊造法服,登壇自號。疑長史韋處穆、中兵參軍楊 元駒、治中庾騰之不與己同,殺之。義宣、質聞爽已處分,便狼狽反,進爽號征北 將軍。爽于是送所造輿服詣江陵,版義宣及臧質等并起。征北府戶曹版文曰:“丞 相劉補天子,名義宣,車騎臧今補丞相,名質,平西硃今補車騎,名修之,皆版到 奉行。”義宣駭愕。爽所送法物,并留竟陵縣不聽進。
爽直出歷陽,自采石濟軍,與質水陸俱下。爽遣弟瑜守蒙蘢,歷陽太守張幼緒 請擊瑜,世祖配以兵力。遣左軍將薛安都步騎為前驅,別遣水軍入淵,分路并會。 安都進次大峴,爽已立營。世祖以賊強壘固,未可輕拔,使量宜進止。幼緒便引軍 退還,下獄。更遣驍騎將軍垣護之代幼緒據歷陽。鎮(zhèn)軍將軍沈慶之系安都進軍,與 爽相遇于小峴。爽親自前,將戰(zhàn),而飲酒過醉,安都刺爽倒馬,左右范雙斬首,傳 送京都。瑜亦為部下所斬送,進平壽陽,子弟并伏誅。
義宣初舉兵,召秀加節(jié),進號征虜將軍,當繼諶之俱下。雍州刺史硃修之起兵 奉順,更遣秀擊修之。王玄謨聞之,喜曰:“魯秀不來,臧質易與耳。”秀至襄陽, 大敗而反。會益州刺史劉秀之遣軍襲江陵,秀擊破之。義宣還江陵,秀與共北走, 眾叛且盡。秀向城,上射之,中箭,赴水死,軍人宗敬叔、康僧念斬首,傳京邑。
贈韋處穆、楊元駒給事中,庾騰之員外散騎侍郎。爽初南歸,秀以爽武人,不 閑吏職,白太祖請?zhí)幠聻殚L史以輔爽,太祖以補司馬,后轉長史云。
沈攸之,字仲達,吳興武康人,司空慶之從父兄子也。父叔仁,為衡陽王義季 征西長史,兼行參軍,領隊,又隨義季鎮(zhèn)彭城,度征北府。攸之少孤貧,元嘉二十 七年,索虜南寇,發(fā)三吳民丁,攸之亦被發(fā)。既至京都,詣領軍將軍劉遵考,求補 白丁隊主。遵考謂之曰:“君形陋,不堪隊主。”因隨慶之征討。二十九年,征西 陽蠻,始補隊主。巴口建義,南中郎府板長史,兼行參軍。新亭之戰(zhàn),身被重創(chuàng), 事寧,為太尉行參軍,封平洛縣五等侯。隨府轉大司馬行參軍。晉世京邑二岸,揚 州舊置都部從事,分掌二縣非違,永初以后罷省,孝建三年,復置其職。攸之掌北 岸,會稽孔璨掌南岸,后又罷。攸之遷員外散騎侍郎。又隨慶之征廣陵,屢有功, 被箭破骨。世祖以其善戰(zhàn),配以仇池步槊。事平,當加厚賞,為慶之所抑,遷太子 旅賁中郎,攸之甚恨之。七年,遭母憂,葬畢,起為龍驤將軍、武康令。
前廢帝景和元年,除豫章王子尚車騎中兵參軍,直閣,與宗越、譚金等并為廢 帝所寵,誅戮群公,攸之等皆為之用命。封東興縣侯,食邑五百戶。尋遷右軍將軍, 增邑百戶。太宗即位,以例削封。宗越、譚金等謀反,攸之復召入直閣,除東海太 守。未拜,會四方反叛,南賊已次近道,以攸之為寧朔將軍、尋陽太守,率軍據虎 檻。時王玄謨?yōu)榇蠼y(tǒng),未發(fā)。前鋒有五軍在虎檻,五軍后又絡驛繼至,每夜各立姓 號,不相稟受。攸之謂軍吏曰:“今眾軍姓號不同,若有耕夫漁父,夜相呵叱,便 致駭亂,取敗之道也。”乃就一軍請?zhí)枺娤虖闹R笮⒆鏋榍颁h都督,而大失人 情,攸之內撫將士,外諧群帥,眾并倚賴之。時南賊前鋒鐘沖之、薛常寶等屯據赭 圻,殷孝祖率眾軍攻之,為流矢所中死,軍主范潛率五百人投賊,人情震駭,并謂 攸之宜代孝祖為統(tǒng)。時建安王休仁屯虎檻,總統(tǒng)眾軍,聞孝祖死,遣寧朔將軍江方 興、龍驤將軍劉靈遺各率三千人赴赭圻。攸之以為孝祖既死,賊有乘勝之心,明日 若不更攻,則示之以弱。方興名位相亞,必不為己下,軍政不一,致敗之由。乃率 諸軍主詣方興,謂之曰:“四方并反,國家所保,無復百里之地。唯有殷孝祖為朝 廷所委賴,鋒鏑裁交,輿尸而反,文武喪氣,朝野危心。事之濟否,唯在明旦一戰(zhàn), 戰(zhàn)若不捷,則大事去矣。詰朝之事,諸人咸謂吾應統(tǒng)之,自卜懦薄,干略不辦及卿, 今輒相推為統(tǒng)。但當相與戮力爾。”方興甚悅。攸之既出,諸軍主并尤之,攸之曰: “卿忘廉、藺、寇、賈之事邪?吾本以濟國活家,豈計彼此之升降。且我能下彼, 彼必不能下我,共濟艱難,豈可自厝同異!”明旦進戰(zhàn),自寅訖午,大破賊于赭圻 城外,追奔至姥山,分遣水軍乘勢進討;又破其水軍,拔胡白二城。
尋假攸之節(jié),進號輔國將軍,代孝祖督前鋒諸軍事。薛常寶在赭圻食盡,南賊 大帥劉胡屯濃湖,以囊盛米系流查及船腹,陽覆船,順風流下,以餉赭圻。攸之疑 其有異,遣人取船及流查,大得囊米。攸之從子懷寶,為賊將帥,在赭圻,遣親人 楊公贊赍密書招誘攸之,攸之斬公贊,封懷寶書呈太宗。尋克赭圻,遷使持節(jié)、督 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之竟陵諸軍事、冠軍將軍、領寧蠻校尉、雍州刺史。
袁顗復率大眾來入鵲尾,相持既久,軍主張興世越鵲尾上據錢溪,劉胡自攻之。 攸之率諸將攻濃湖,顗遣人傳唱錢溪已平,眾并懼。攸之曰:“不然。若錢溪實敗, 萬人中應有逃亡得還者。必是彼戰(zhàn)失利,唱空聲以惑眾耳。”勒軍中不得妄動。錢 溪信尋至,果大破賊。攸之悉以錢溪所送胡軍耳鼻示之,顗駭懼,急追胡還。攸之 諸軍悉力進攻,多所斬獲,日暮引歸。鵲尾食盡,遣千人往南陵迎米,為臺軍所破, 燒其資實,胡于是棄眾而奔,顗亦叛走。赭圻、濃湖之平也,賊軍委棄資財,珍貨 殷積,諸軍各競收斂,以強弱為少多。唯攸之、張興世約勒所部,不犯秋毫,諸將 以此多之。攸之進平尋陽,徙臨郢州諸軍事、前將軍、郢州刺史,持節(jié)如故。不拜, 遷中領軍,封貞陽縣公,食邑二千戶。
時四方皆已平定,徐州刺史薛安都據彭城請降,上雖相酬許,而辭旨簡略。攸 之前將軍,置佐吏,假節(jié),與鎮(zhèn)軍將軍張永以重兵征安都。安都懼,要引索虜;索 虜引大眾援之。攸之等米船在呂梁,又遣軍主王穆之上民口;穆之為虜攻覆米船, 又破運車于武原,攸之等引退,為虜所乘,又值寒雪,士眾墮指十二三。留長水校 尉王玄載守下邳,積射將軍沈韶守宿豫,睢陵、淮陽亦置戍,攸之還淮陰。免官, 以公領職。復求進討,上不聽,入朝面陳,又不許,復歸淮陰。三年六月,自率運 送米下邳,并鑿四周深塹,遣龍驤將軍垣護之領民口還淮陰。
時軍主陳顯達當領千兵守下邳,攸之留待顯達至,虜遣清泗間人詐告攸之云: “安都欲降,求軍迎接。”攸之副吳喜納其說,咸謂宜遣千人參之,既而來者轉多, 喜所執(zhí)彌固。攸之乃集來者告之,語曰:“薛徐州早宜還朝,今能爾,深副本望。 但遣子弟一人來,便當遣大軍相接。君諸人既有志心,若能與薛子弟俱來者,皆即 假君以本鄉(xiāng)縣,唯意所欲;如其不爾,無為空勞往還。”自此一去不反。
其年秋,太宗復令攸之進圍彭城。攸之以清泗既干,糧運不繼,固執(zhí)以為非宜, 往反者七。上大怒,詔攸之曰:“卿春中求伐彭城,吾恐軍士疲勞,且去冬奔散, 人心未宜復用,不許卿所啟。今便不肯為吾行邪?卿若不行,便可使吳喜獨去。” 攸之懼,乃奉旨進軍。行至遲墟,上悔,追軍令反。攸之還至下邳,而陳顯達于睢 口為虜所破,龍驤將軍姜產之、司徒參軍高遵世戰(zhàn)沒。虜追攸之甚急,因交戰(zhàn),被 槊創(chuàng),會暮,引軍入顯達壘,夕眾散,八月十八日也。攸之棄眾南奔。
初,吳興丘幼弼、丘隆先、沈誕、沈榮守、吳陸道量,并以文記之才隨攸之, 及張永北討,永一奔,攸之再敗,幼弼等并皆陷沒。攸之之還淮陰,以為持節(jié)、假 冠軍將軍、行南兗州刺史。追贈姜產之左軍將軍,高遵世屯騎校尉。
四年,征攸之為吳興太守,辭不拜。乃除左衛(wèi)將軍,領太子中庶子。五年,出 為持節(jié)、監(jiān)郢州諸軍、郢州刺史。為政刻暴,或鞭士大夫,上佐以下有忤意,輒面 加詈辱。將吏一人亡叛,同籍符伍充代者十余人。而曉達吏事,自強不息,士民畏 憚,人莫敢欺。聞有虎,輒自圍捕,往無不得,一日或得兩三。若逼暮不獲禽,則 宿昔圍守,須曉自出。賦斂嚴苦,征發(fā)無度,繕治船舸,營造器甲。自至夏口,便 有異圖。六年,進監(jiān)豫州之西陽、司州之義陽二郡軍事,進號鎮(zhèn)軍將軍。
泰豫元年,太宗崩,攸之與蔡興宗在外蕃,同豫顧命,進號安西將軍,加散騎 常侍,給鼓吹一部。未拜,會巴西民李承明反,執(zhí)太守張澹,蜀土騷擾。時荊州刺 史建平王景素被征,新除荊州刺史蔡興宗未之鎮(zhèn),乃遣攸之權行荊州事。攸之既至, 會承明已平,乃以攸之都督荊、湘、雍、益、梁、寧、南北秦八州諸軍事、鎮(zhèn)西將 軍、荊州刺史,持節(jié)、常侍如故。至荊州,政治如在夏口,營造舟甲,常如敵至。 時幼主在位,群公當朝,攸之漸懷不臣之跡,朝廷制度,無所遵奉。
江州刺史桂陽王休范密有異志,以微旨動攸之,使道士陳公昭作天公書一函, 題云“沈丞相”,送付攸之門者;攸之不開書,推得公昭,送之朝廷。后廢帝元徽 二年,休范舉兵襲京邑,攸之謂僚佐曰:“桂陽今反朝廷,必聲云與攸之同。若不 顛沛勤王,必增朝野之惑。”于是遣軍主孫同、沈懷奧興軍馳下,受郢州刺史晉熙 王燮節(jié)度。同等始過夏口,會休范平,還。進攸之號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 固讓開府。
攸之自擅閫外,朝廷疑憚之,累欲征入,慮不受命,乃止。群公稱皇太后令, 遣中使問攸之曰:“久勞于外,宜還京輦,然任寄之重,換代殊為未易,還止之宜, 一以相委。”欲以觀察其意。攸之答曰:“荷國重恩,名器至此,自惟凡陋,本無 廊廟之姿。至如戍防一蕃,撲討蠻、蜒,可強充斯任。雖自上如此,豈敢厝心去留, 歸還之事,伏聽朝旨。”朝廷逾懾憚,征議遂息。四年,建平王景素據京城反,攸 之復應朝廷;景素尋平。
初元嘉中,巴東、建平二郡,軍府富實,與江夏、竟陵、武陵并為名郡。世祖 于江夏置郢州,郡罷軍府,竟陵、武陵亦并殘壞,巴東、建平為峽中蠻所破,至是 民人流散,存者無幾。其年春,攸之遣軍入峽討蠻帥田五郡等。及景素反,攸之急 追峽中軍,巴東太守劉攘兵、建平太守劉道欣并疑攸之自有異志,阻兵斷峽,不聽 軍下。時攘兵元子天賜為荊州西曹,攸之遣天賜譬說之,令其解甲,一無所問。攘 兵見天賜,知景素實反,乃釋甲謝愆,攸之待之如故,后以攘兵為府司馬。劉道欣 堅守建平,攘兵譬說不回,乃與伐蠻軍攻之,破建平,斬道欣。
臺直閣高道慶家在江陵,攸之初至州,道慶時在家,牒其親戚十余人,求州從 事西曹,攸之為用三人。道慶大怒,自入州取教,毀之而去。及還都,不詣攸之別。 道慶至都,云:“攸之聚眾繕甲,奸逆不久。”楊運長等常相疑畏,乃與道慶密遣 刺客,赍廢帝手詔,以金餅賜攸之州府佐吏,進其階級。時有象三頭至江陵城北數 里,攸之自出格殺之,忽有流矢集攸之馬障泥,其后刺客事發(fā)。
廢帝既殞,順帝即位,進攸之號東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加班劍二十人。 遣攸之長子司徒左長史元琰赍廢帝刳剒之具以示攸之。元琰既至江陵,攸之便有異 志,腹心議有不同,故其事不果。其年十一月,乃發(fā)兵反叛。攸之素蓄士馬,資用 豐積,至是戰(zhàn)士十萬,鐵馬二千。遣使要雍州刺史張敬兒、梁州刺史范伯年、司州 刺史姚道和、湘州行事庾佩玉、巴陵內史王文和等。敬兒、文和斬其使,馳表以聞; 伯年、道和、佩玉懷兩端,密相應和。
十二月十二日,攸之遣其輔國將軍、中兵參軍、督前鋒軍事孫同,率寧朔將軍 中兵參軍武寶、龍驤將軍騎兵參軍硃君拔、寧朔將軍沈慧真、龍驤將軍中兵參軍王 道起;又遣司馬、冠軍將軍劉攘兵,率寧朔將軍外兵參軍公孫方平、龍驤將軍騎兵 參軍硃靈寶、龍驤將軍騎兵參軍沈僧敬、龍驤將軍高茂;又遣輔國將軍中兵參軍王 靈秀、輔國將軍中兵參軍丁珍東,率寧朔將軍中兵參軍王珍之、寧朔將軍外兵參軍 楊景穆,相繼俱下。攸之自率輔國將軍錄事參軍兼司馬武茂宗、輔國將軍中兵參軍 沈韶、寧朔將軍中兵參軍皇甫賢、寧朔將軍中兵參軍胡欽之、龍驤將軍中兵參軍東 門道順,閏十二月四日至夏口。攸之將發(fā)江陵,使沙門釋僧桀筮之,曰:“不至京 邑,當自郢州回還。”意甚不悅。初,江津有云氣,狀如塵霧,從西北來,正蓋軍 上。至沌口,云:“當問訊安西,暫泊黃金浦。”既登岸,郢城出軍擊之。攸之聞 齊王世子據盆口,震懾不敢下,因攻郢城。時齊王輔政,遣眾軍西討。尚書符征西 府曰:
尊冠賤屨,君臣之位,奉順忌逆,成敗斯兆,未有憑陵我郊圻,侵軼我河縣, 而不焚師殪甲,靡旗亂轍者也。沈攸之少長庸賤,擢自閻伍,邀百戰(zhàn)之運,乘一捷 之功,鐫山裂地,腰金拖紫,窮貴于國,極富于家。擁旄蕃伯,便無北面之禮;受 督志屏,即有專征之釁。橘柚不薦,璆罝罕入,箕賦深斂,毒被南郢,枉繩矯墨, 害著西荊,饕餮其心,溪壑其性,從始至終,沿壯得老。今遂驅迫妖黨,繕集尪卒, 結釁外城,送死中甸,是而可忍,孰不要懷!
今遣新除使持節(jié)督郢州之義陽諸軍事平西將軍郢州刺史聞喜縣開國侯黃回、員 外散騎常侍冠軍驍騎將軍南臨淮太守重安縣開國子軍主王敬則、輔國將軍屯騎校尉 長壽縣開國男王宜與、輔國將軍南高平太守軍主陳承叔、輔國將軍左軍將軍南濮陽 太守葛陽縣開國男軍主彭文之、龍驤將軍驃騎行參軍軍主召宰,精甲二萬,前鋒云 騰。又遣散騎常侍領游擊將軍湘南縣開國男新除使持節(jié)督湘州諸軍事征虜將軍湘州 刺史軍主呂安國、屯騎校尉寧朔將軍崔慧景、輔國將軍軍主任候伯、輔國將軍驍騎 將軍軍主蕭順之、輔國將軍游擊將軍軍主垣崇祖、寧朔將軍虎賁中郎將軍主尹略、 屯騎校尉南城令曹虎頭,舳艫二萬,駱驛繼邁。又遣輔國將軍后軍將軍右軍中兵參 軍事軍主茍元賓、寧朔將軍撫軍中兵參軍事軍主郭文孝、龍驤將軍撫軍中兵參軍事 軍主程隱雋,輕艓一萬,截其津要。新除持節(jié)督廣交越寧湘州之廣興諸軍事領平越 中郎將征虜將軍廣州刺史統(tǒng)馬軍主沌陽縣開國子周盤龍、輔國將軍后軍統(tǒng)馬軍主張 文憘、龍驤將軍軍主薛道淵、冠軍將軍游擊將軍并州刺史南清河太守太原公軍主王 敕勤、龍驤將軍射聲校尉王洪范、龍驤將軍冗從仆射軍主成置等,鐵馬五千,龍驤 后陳。凡此諸帥,莫不勇力動天,勁志駕日,接沖拔距,鷹瞵鶚視,顧盼則前后風 生,喑嗚則左右電起,以此攻城,何城不克,以此赴敵,何陳能堅。然后鑾戎薄臨, 龍虎百萬,六軍齊軌,五輅舒旆,丹檻發(fā)照,素甲生波,樓煩白羽,投鞍成岳,漁 陽墨騎,浴鐵為群,芝艾同焚,悔將何及。
符到之日,幸加三省。其鋒陳營壁之主,驅逼寇手之人,若有投命軍門,一無 所問。或能因罪立績,終不爾欺,斬裾射玦,唯功是與。能斬送攸之首,封三千戶 縣公,賜布絹各五千匹。信如河海,皎然無貳。飛火軍攝文書,千里驛行。齊王出 頓新亭,馳檄數攸之罪惡,曰:
夫彎弓射天,未見能至;揮戈擊地,多力安施。何則?逆順之勢定殊,禍福之 驗易原也。是以違乎天者,鬼神不能使其成;會乎人者,圣哲不能令其毀。故劉濞 賴七國連兵之勢,隗囂恃跨河據隴之資,毋丘儉伐其逾海越島之功,諸葛誕矜其待 士愛民之德,彼四子者,皆當世雄杰,以犯順取禍,覆窟傾巢,為豎子笑。況乎行 陳凡才,斗筲小器,而懷問鼎之志,敢構無君之逆哉!
逆賊沈攸之,出自萊畝,寂寥累世,故司空沈公以從父宗廕,愛之若子,卵翼 吹噓,得升官秩。廢帝昏悖,猜畏柱臣,攸之貪競乘機,兇忍趨利,躬行反噬,請 銜誅旨。又攸之與譚金、童太壹等并受寵任,朝為牙爪,同功共體,世號三侯,當 時親昵,情過管、鮑。遭仰革運,兇黨懼戮,攸之狡猾用數,圖全賣禍,既殺從父, 又害良朋。雖呂布販君,酈寄賣友,方之斯人,未足為酷。此其不信不義,言詐翻 覆,諸夏之所未有,夷狄之所不為也。泰始開辟,網漏吞舟,略其兇險,取其搏噬, 故得階亂獲全,因禍保福。攸之空淺,躁而無謀,濃湖崩挫,本非己力;及北伐彭 泗,望賊宵奔;重討下邳,一鼓而遁;再鄙王師,又應肆法。先帝英圣,量深河海, 宥其回溪之敗,冀收曲崤之捷,故得推遷幸會,頓升崇顯,內端戎禁,外臨方牧。 圣靈鼎湖,遠頒顧命,托寄崇深,義感金石。而攸之始奉國諱,喜見于容,普天同 哀,己以為慶。此其樂禍幸災,大逆之罪一也。
又攸之累登蕃兵,自郢遷荊,晉熙殿下以皇弟代鎮(zhèn),地尊望重,攸之肆情陵侮, 斷割候迎,料擇士馬,簡算器甲,精器銳士,并取自隨,郢城所留,十不遺一,專 擅略虜,罔顧國典。此其苞藏禍志,不恭不虔,大逆之罪二也。
又攸之踐荊以來,恆用奸數,既欲發(fā)兵,宜有因假,遂乃蹙迫群蠻,騷擾山谷, 揚聲討伐,盡戶發(fā)上,蟻聚郭邑,伺國盛衰,從來積年,永不解甲。遂使四野百縣, 路無男人;耕田載租,皆驅女弱。自古酷虐,未聞有此。其侮蔑朝廷,大逆之罪三 也。
去昔桂陽奇兵囗起,京師內DS,宗廟阽危。攸之任居上流,兵強地廣,救援 顛沛,實宜悉力。國家倒懸,方思身慮,威遣弱卒三千,并皆羸老,使就郢州,稟 受節(jié)度,欲令判否之日,委罪晉熙。何其平日辀張,實輕周、邵,爾時恭謹,虛重 皇戚。此其伏慝藏詐,持疑兩端,大逆之罪四也。
又攸之累據方州,跋扈滋甚,招誘輕狡,往者咸納;羈絆行侶,過境必留。仕 子窮困,不得歸其鄉(xiāng);商人畢命,無由還其土。叛亡入境,輒加擁護;逋逃出界, 必遣窮追。此其大逆之罪五也。
又攸之自任專恣,恃行慘酷,視吏若仇,遇民如草。峻太半之賦,暴參夷之刑。 鞭捶國士,全用虜法;一人逃亡,闔宗補代。毒遍嬰孩,虐加斑白。獄囚恆滿,市 血常流。男不得耕,女不得織。奔馳道路,號哭動天。皇朝赦令,初不遵奉,欲殺 欲擊,故曠蕩之澤,長隔彼州。此其無君陵上,大逆之罪六也。
蒼梧狂兇,釁深桀、紂,猜貳外蕃,鸮目西顧。留其長息元琰,以為交質;父 子分張,彌積年稔。賴社稷靈長,獨夫遄戮,攸之豫稟心靈,宜同歡幸。遂迷惑顛 倒,深相嗟惜。舉言哀桀,揚聲吠堯。此其不辨是非,罔識善惡,違情背理,大逆 之罪七也。
廢昏立明,先代盛典,交、廣先到,梁、秦蚤及,而攸之密邇內畿,川涂弗遠, 驛書至止,晏若不聞,末遣章表,奄積旬朔。防風后至,夏典所誅,此其大逆之罪 八也。
升明肇歷,恩深澤遠,申其父子之情,矜其骨肉之恩,馳遣元琰,銜使西歸, 并加崇授,寵貴重疊。元琰達西,便應反命,攸之得此集聚,蒙誰之恩?不荷盛德, 反生仇釁,此其大逆之罪九也。
攸之以溪壑之性,含梟鴆之腸,直置天壤,已稱丑穢。況乃舉兵內侮,逞肆奸 回,斯實惡熟罪成之辰,決癰潰疽之日。幕府過荷朝寄,義百常憤,董司元戎,龔 行天罰。今皇上圣明,將相仁厚,約法三章,輕刑緩賦,年登歲阜,家給人足,上 有惠和之澤,下無樂亂之心。攸之不識天時,妄圖奸逆,舉無名之師,驅怨仇之黨。 是以朝野審其易取,含識判其成禽。熊羆厲爪,蓄攫裂之心;虎豹摩牙,起吞噬之 憤。鼓怒則冰原激電,奮發(fā)則霜野奔雷,以此定亂,豈移晷刻。雖復眾徒梗陸,舉 郡阻川,何足以抗沸海之濤,當燒山之焰。
彼土士民,罹毒日久,逃竄無路,常所憫然。今復相逼,起接鋒刃,交戰(zhàn)之日, 蘭艾難分。土崩倒戈,宜為蚤計,無使一人迷昧,而九族就禍也。弘宥之典,有如 皎日。
攸之盡銳攻郢州,行事柳世隆隨宜距應,屢摧破之。攸之與武陵王贊箋曰: “江陵一總八州,地居形勝,鎮(zhèn)撫之重,宜以上歸。本欲仰移節(jié)蓋,改臨荊部,所 以未具上聞者,欲待至止,面自咨申。不圖重關擊柝,覲接莫由。若使匡朝之誠, 終蔽于圣察,襲遠之舉,近擁于郢都,則無以謝烈士之心,何用塞義夫之志,便不 犯關陵漢,期一接奉。若夫斬蛟陷石之卒,裂骼卷鐵之將,煙騰飆迅,容或驚動左 右,茍不獲已,敢不先布下情。”又曰:“下官位重分陜,富兼金穴,子弟勝衣, 爵命已及,親黨辨菽,抽序便加,耳倦弦歌,口厭粱肉,布衣若此,復欲何求?豈 不知俯眉茍安,保養(yǎng)余齒,何為不計百口,甘冒危難。誠感歷朝之遇,欲報之于皇 家爾。昧理之徒,謂下官懷無厭之愿,既貫誠于白日,不復明心于殿下。若使天必 喪道,忠節(jié)不立,政復闔門碎滅,百死無恨。但高祖王業(yè)艱難,太祖劬勞日昃,卜 世不盡七百之期,宗社已成他人之有。家國之事,未審于圣心何如?”
攸之遣中兵參軍公孫方平馬步三千向武昌,太守臧渙棄郡投西陽太守王毓,奔 于盆口,方平因據西陽。建寧太守張謨率二守千人攻之,方平破走。攸之攻郢城久 不決,眾心離沮。升明二年正月十九日夜,劉攘兵燒營入降郢城,眾于是離散,不 可復制。將曉,攸之斬劉天賜,率大眾過江,至魯山,諸軍因此散走。還向江陵, 未百余里,聞城已為雍州刺史張敬兒所據,無所歸,乃與第三子中書侍郎文和至華 容界,為封人所斬送。
攸之初下,留元琰守江陵,張敬兒克城,元琰逃走。第五子幼和、幼和弟靈和、 元琰子法先、懿子囗囗、文和子法征、幼和子法茂,并為敬兒所禽,伏誅。初,文 和尚齊王女義興憲公主,公主早薨,有二女,至是齊王迎還第內。今皇帝即位,聽 攸之及諸子喪還葬墓。攸之第二子懿,太子洗馬,先攸之卒。攸之弟登之,新安太 守,去職在家,為吳興太守沈文季所收斬。登之弟雍之,鄱陽太守,先攸之卒。詔 以雍之孫僧照為義興公主后。雍之與攸之異生,諸弟中最和謹,尤見親愛。攸之性 儉吝,子弟不得妄用財物,唯恣雍之所須,輒取齋中服飾,分與親舊,以此為常。 雍之弟榮之,尚書庫部郎,亦先攸之卒。
攸之晚好讀書,手不釋卷,《史》、《漢》事多所諳憶,常嘆曰:“早知窮達 有命,恨不十年讀書。”及攻郢城,夜遇風浪,米船沉沒,倉曹參軍崔靈鳳女幼適 柳世隆子,攸之正色謂曰:“當今軍糧要急,而卿不以在意,將由與城內婚姻邪?” 靈鳳答曰:“樂廣有言,下官豈以五男易一女。”攸之歡然意解。
初,攸之招集才力之士,隨郡人雙泰真有干力,召不肯來。后泰真至江陵賣買, 有以告攸之者,攸之因留之,補隊副,厚加料理。泰真無停志,少日叛走,攸之遣 二十人被甲追之,逐討甚急。泰真殺數人,余者不敢近。欲過家將母去,事迫不獲, 單身走入蠻;追者既失之,錄其母而去。泰真既失母,乃出自歸,攸之不罪,曰: “此孝子也。”賜錢一萬,轉補隊主,其矯情任算皆如此。
初,攸之賤時,與吳郡孫超之、全景文共乘小船出京都,三人共上引埭,有一 人止而相之曰:“君三人皆當至方伯。”攸之曰:“豈有三人俱有此相?”相者曰: “骨法如此,若有不驗,便是相書誤耳。”其后攸之為郢、荊二州,超之廣州,景 文豫州刺史。攸之初至郢州,有順流之志。府主簿宗儼之勸攻郢城,功曹臧寅以為: “攻守勢異,非旬日所拔,若不時舉,挫銳損威。今順流長驅,計日可捷,既傾根 本,則郢城豈能自固。”攸之不從,既敗,諸將帥皆奔散,惟寅曰:“我委質事人, 豈可茍免。我之不負公,猶公之不負朝廷也。”乃投水死。寅,字士若,東莞莒人 也。
先是,攸之在郢州,州從事輒與府錄事鞭,攸之免從事官,而更鞭錄事五十。 謂人曰:“州官鞭府職,誠非體要,由小人凌侮士大夫。”倉曹參軍事邊榮為府錄 事所辱,攸之自為榮鞭殺錄事。攸之自江陵下,以榮為留府司馬,守城。張敬兒將 至,人或說之使詣敬兒降,榮曰:“受沈公厚恩,共如此大事,一朝緩急,便改易 本心,不能行也。”城敗,見敬兒,敬兒問曰:“邊公何不早來?”榮曰:“沈公 見留守城,而委城求活,所不忍也。本不蘄生,何須見問。”敬兒曰:“死何難得。” 命斬之,歡笑而去,容無異色。泰山程邕之者,素依隨榮,至是抱持榮曰:“與邊 公周游,不忍見邊公前死,乞見殺。”兵不得行戮,以告敬兒,敬兒曰:“求死甚 易,何為不許。”先殺邕之,然后及榮。三軍莫不垂泣,曰:“奈何一日殺二義士。” 比之臧洪及陳容。榮,金城人也。
廢帝之殞也,攸之欲起兵,問其知星人葛珂之。珂之曰:“自古起兵,皆候太 白。太白見則成,伏則敗。昔桂陽以太白伏時舉兵,一戰(zhàn)授首,此近世明驗。今蕭 公廢昏立明,政值太白伏時,此與天合也。且太白尋出東方,東方利用兵,西方不 利。”故攸之止不反。及后舉兵,珂之又曰:“今歲星守南斗,其國不可伐。”攸 之不從。凡同逆丁珍東、孫同、裴茂仲、武、宗儼之并伏誅。攸之表檄文疏,皆儼 之詞也。臧渙詣盆城自歸,今皇帝命斬之。余同惡或為亂軍所殺,或遇赦得原。
史臣曰:臧質雖貪虐夙樹,問望多闕,奉義治流,本無吞噬之志也。徒欲以幼 君弱政,期之于世祖,據有中流,嗣桓、庾之業(yè)。既主異穆、哀,臣皆代黨,雖禮 秩外厚,而疑防內深,功高位重,終非自安之地,至于陵天犯順,其出于此乎!攸 之伺隙西郢,年逾十載,擅命專威,無君已積。及天厭宋道,鼎運將離,不識代德 之紀,獨迷樂推之數,公休既覆其族,攸之亦屠厥身。夫以釁亂自終,固異代如一 也。
關鍵詞:宋書,列傳
臧質,字含文,東莞郡莒縣人。他父親臧熹字義和,是武敬皇后(劉裕妻)的弟弟。臧熹和他哥哥臧燾都喜歡讀經書。晉朝隆安初年,戰(zhàn)爭不斷,臧熹于是學習騎馬射箭的技術,希望建立一番功業(yè)。一次到溧陽縣,縣令阮崇和臧熹一起去打獵,恰遇老虎沖出獵圈,其他人都紛紛逃跑,臧熹卻奔上去射了一箭,箭一射出老虎便倒地不動了。宋高祖劉裕打進京口城,臧熹的族弟臧穆殺掉桓修。高祖進軍建康,桓玄倉惶出逃,劉裕指派臧熹到皇宮接受圖書和各種器物,看管皇宮的財產。其中有一件黃金裝璜的樂器,劉裕向臧熹說:“你也許想得到這東西吧?”臧熹嚴肅地說:“皇上被軟禁和逼迫,流落于四方,將軍最先勤王,為皇家建立大功。我雖然不很賢明,但并不在意于聽音樂。”劉裕連忙笑著說:“這只是和你開玩笑罷了。”之后當劉裕的行鎮(zhèn)軍事職務,又當員外散騎常侍。之后又做劉裕鎮(zhèn)軍軍事職務,兼職東海太守,因為和劉裕一起起義,封爵始興縣五等侯,又任劉裕的車騎將軍,中軍軍事職務。劉裕將要攻打南燕慕容超,當時謀劃的人很多都反對。臧熹卻從容不迫地說:“主公如果征伐南燕,拯救人民于水深火熱之中,統(tǒng)一天下,并不是遙遙無期的事。”劉裕回答說:“你說得對。”等到北伐時,臧熹要求隨從劉裕,沒有被允許,而讓他當了建威將軍、臨海太守。臨海郡多次經受戰(zhàn)火,人民死亡眾多,臧熹用心安撫和整頓,招攬流民,奔赴臨海的人有上千家。孫季高從海上襲擊廣州,中間經過臨海,臧熹幫助他運送物質,使孫季高后勤供應沒有顧慮。他又被推舉當散騎常侍官職,因母親去世離職,此后又隨同劉裕討伐劉毅。任職寧朔將軍,劉毅平定后,劉裕派遣朱齡石統(tǒng)率大軍攻討四川的譙縱。命令臧熹率領奇兵從中水出擊,以寧朔將軍并建平巴東二郡太守的職務從軍。蜀王譙縱派大將譙撫之率領一萬多人駐守牛脾城,又派譙小茍防衛(wèi)打鼻城,臧熹攻到牛脾城,譙撫之大敗而逃。臧熹追擊并殺掉了他。譙小茍聽說譙撫之死了,馬上逃跑。成都被攻下。臧熹突發(fā)疾病。晉安帝義熙九年(413)死于蜀郡牛脾縣。當時僅三十九歲,死后被追認為光祿勛。
臧質少年時代喜歡追鷹走狗,特別會賭博,身長六尺七寸,額部前傾,牙齒外露,頭頂沒有毛發(fā),四周有一圈卷發(fā)。當他不滿二十歲時,劉裕讓他當世子中軍參軍,永初元年(420)臧質當員外散騎侍郎,是因為跟劉義隆曾在一起的緣故。母親去世時他離職。服孝三年后,又當江夏王劉義恭的撫軍參軍。因為輕佻放縱,被文帝知道,降為給事中。他表姐會稽宣長公主每每在文帝前為臧質說話,于是又讓他外出當建平太守。很能得蠻楚地區(qū)百姓的擁護。南蠻校尉劉湛回到朝廷,稱他是一個好太守,因此他遷官寧遠將軍,歷陽太守。他接著升竟陵江夏太守,再當建武將軍,巴東、建平兩郡太守。官吏和百姓都很愛戴他。
臧質剛剛三十歲,多次當名郡太守,又博覽史書,處理文書案件快捷而簡便,既有氣魄又喜歡談論打仗的事。文帝認為他可以辦大事,想讓他當益州刺史。還未實行,又調他為使持節(jié),都督徐兗二州諸軍事,寧遠將軍,徐兗二州刺史,在任期內奢侈過分,賞罰無常,被有關官吏彈劾,文帝寬容了他。他和范曄,徐湛之很友好,范曄謀反,估計臧質定會響應他,誰知范曄的陰謀迅速暴露,臧質又被選為建威將軍,義興太守,文帝元嘉二十六年(449),文帝拜謁京陵,臧質來到丹徒朝見皇帝,與何勛、擅和之都因是有功之臣,同時被待以上賓的禮節(jié),文帝設宴款待了他們。在酒席上非常融洽。文帝賜給他們每人一千匹布。
元嘉二十七年(450)臧質升任南譙王劉義宣司空的司馬,寧朔將軍,南平內史。還未就任,恰遇北魏皇帝拓跋燾圍攻汝南郡,汝南城防司令陳憲堅定防守并向朝廷告急。文帝派臧質率輕兵進入壽陽城,立即統(tǒng)率壽陽軍隊。和安蠻司馬劉康祖共同救護陳憲。魏軍退走。便命令臧質進攻汝南西邊的刀壁等山蠻。大敗山蠻,俘獲一萬多人,因此他升官太子右衛(wèi)帥,又因為之前攻擊山蠻時誤殺手下隊長嚴祖和接受一些俘虜,不把他們送交朝廷,被免去官職。此時文帝正大舉北伐,臧質以士兵身份和驃騎司馬王方四等率領軍隊攻擊許昌,洛陽,安北司馬王玄謨進攻滑臺受挫,臧質請求乘此機會代替王玄謨,文帝不允許。
魏軍侵略徐州、豫州,拓跋燾率大軍數十萬向彭城進發(fā),文帝命令臧質做輔國將軍,假節(jié)設置部佐,率一萬多人向北增援,剛到盱眙城,拓跋燾已過淮河,冗從仆射胡崇之任臧質部下司馬,胡崇之的副官與太子積弩將軍臧澄之,建威將軍毛熙祚也被臧質統(tǒng)率。盱眙城東邊有座高山,臧質擔心敵人占據它們,命令胡崇之、臧澄之兩路人馬駐扎山上,臧質駐扎南城,敵人先進攻胡崇之、臧澄之等兩支部隊,胡崇之苦戰(zhàn)不已,但寡不敵眾,兩支軍隊逃竄,結果全被敵人殺死,敵人又進攻毛熙祚的部隊,毛熙祚的部下全部是北府精兵,他的部將李灌率領官兵拼命反擊,殺死很多敵人,隊長周胤之,監(jiān)軍楊文生又率兵射擊敵人,敵人快撤退時,恰巧毛熙祚因傷勢過重而死去,這支軍隊也突然崩潰,這天臧質按兵不救,所以三支軍隊全軍覆沒。這以前,仇池被攻下時,胡崇之當時是龍驤將軍,北秦川刺史,坐鎮(zhèn)百頃城,行軍到濁水時,被魏軍打敗,全軍覆沒,胡崇之和他的部下都被敵人俘虜,以后又找機會竄逃而回,到這次又被敵人打敗,毛熙祚是司州刺史朱修之的侄兒,胡崇之、毛熙祚都被贈官正員郎,臧澄之的事參見他祖父臧燾傳。
前面三支部隊潰敗之后,當日晚上臧質的部隊也潰逃了。他們丟掉所有軍需物質和盔甲武器,丟下一百多人空手跑到盱眙城,盱眙太守沈璞已完整地作好了攻守準備。城內有戰(zhàn)士三千人,臧質見了大喜,便和沈璞共同防守。敵人開始向南進攻時,并未帶隨軍糧彈,只向當地百姓籌措軍糧。等過了淮河吃光了平越、石鱉兩個軍營的糧食,這時已無處掠取物資,士兵與戰(zhàn)馬饑餓得很,聽說盱眙城有儲藏好的谷粟,希望把它當成回家的干糧倉庫。魏人自攻破胡崇之等之后,攻盱眙城不下,便率軍南下。因此盱眙城得以加固防城的守備,無不做得十分嚴密。
文帝元嘉二十八年(451)正月初旬,拓跋燾從廣陵北返,便全力攻擊盱眙,并向臧質要酒喝,臧質裝了一壺尿送給拓跋燾。拓跋燾非常憤怒,便修起長長的包圍壕溝,一個晚上便選出了進攻方向,從東北向城內猛攻,挖城東山上的土和石頭填滿了護城河,拓跋燾又怕城內宋軍從水路逃跑,于是又造出大船,想在君山建浮橋,以便斷絕從淮河逃跑的退路,城內宋軍乘坐軍船出來迎戰(zhàn),大敗魏軍。第二天早晨,敵人改大船為浮船,橋上都布置士兵防守,城內出戰(zhàn),不能打敗敵兵,于是敵人的浮橋成功,宋軍水陸之路斷絕了。
拓跋燾給臧質寫了一封信說:“我軍現在派的戰(zhàn)士,都不是我們鮮卑族人,城的東北是丁零人和東胡人,城南是陜西的氐族和羌族人。假如丁零族人死的話,正好可以消滅常山郡和趙郡的反賊;東城人死的話,正好消滅并州的反賊;氐族和羌族死的話,正可以消滅關中的反賊;你如果殺死丁零人,胡人,沒有什么不好的。”臧質的回信說:“你的信已經看了,知道你的險惡用心。你倚仗強兵,多次侵略我國,這方面的事,不用多說。雖然王玄謨從東邊撤退,梁坦在西邊兵敗,但你怎么不知道童謠里的話:‘敵人飲馬長江水,拓跋佛貍(燾小名)死卯年。”這個期限還沒有到,這不過是開啟你飲馬長江的途徑罷了,冥冥之中,你的性命難逃,不是人力能管得了的。我接受皇上的命令,要消滅你們,準備打到你們的都城,還未等到那時,你竟然自動上門送死,怎么能讓你活著跑回去,在你的桑乾宮喝酒吃肉呢!只要你停下來攻擊我的城市,即使我不能殺死你你也必須因此而死。如果你幸運的話,也許是被亂兵殺死;如果你的運氣壞,那么一定要把你生擒歸案,用一驢車拖你到刑場去斬首。我本來不打算保全性命。如老天爺瞎了眼,被你打敗,你碎尸萬段也好,車裂鍋煮也好。如果這樣,也不足以向我們皇上謝罪。你的見識謀略力量,難道可以超過苻堅嗎?這幾年老天讓你得逞;只是你們的步兵騎兵還沒有喝長江水,太歲卯未年還未到罷了。斛蘭氏當年深入彭城,遇到幾天雨水,沒有一個人活著回去,怎么你不記得了?馬上春雨將到,我們的援軍將要四面會集,你盡管安心攻城,不要走好了。如果你們的糧食不夠的話,盡量告訴我,我們馬上就會送給你糧食。現在你送我一把戰(zhàn)刀,難道是想叫我砍在你身上嗎?辛苦了,把這封信和你的使者一同帶回去,大家各自努力,不需多說。”這時魏國童謠中說:“兵車北來如穿梭,未料胡馬飲江水,胡主歸北死石濟,苦想渡江天不從。”所以臧質在信中這樣回答拓跋燾。
拓跋燾見信大怒,于是做一個鐵床,在床上放一些鐵釬,說要攻破城池捉到臧質,一定要讓他坐在這上面。臧質又給敵人各軍隊少數民族送出書信說:“給你們這些官兵看一些東西;拓跋佛貍給我的信如下:你們都是中國的百姓,何必為敵人如此出力,男子漢大丈夫怎么不知道轉禍為福呢!現在寫給你們的信如下,你們細細思量!”同時下令如果有能殺掉拓跋燾的,封開國縣侯,食邑一萬戶,另加各種布帛一萬匹。
魏軍用鉤車鉤城樓,宋軍在城內用粗麻繩系住敵人的鉤車,幾百人共同拉著,鉤子不能退回去。到了夜晚,用木桶裝著士兵,吊出城外,斬斷鉤子把它們拉進城來。第二天,敵人又用沖車來攻城,但城墻堅固,沖車每一次斫撞的地方也不過掉幾升墻土。于是魏軍又赤膊登城一批接一批,前面的掉下去,后面跟著上,沒有一個退卻的,被殺傷的幾達一萬多人,死尸堆積幾乎和城墻一樣高,守軍還射死了魏軍的高陽王。這樣鏖戰(zhàn)達一個多月,敵人死掉近一半。此時拓跋燾又聽說彭城王劉義康,準備截斷他的退路,宋朝正派水軍從海上進入淮河,加上因病而死的很多,二月二日,拓跋燾解除對盱眙的包圍逃走了。
文帝認為臧質立了大功,讓他當使持節(jié),監(jiān)護雍州、梁州、南秦州、北秦州四州諸軍事,冠軍將軍、寧蠻校尉、雍州刺史,封他為開國子,食邑五百戶。第二年,文帝又北伐,命令臧質率領他的所有部隊向潼關發(fā)動攻擊,但臧質在城郊停軍不動,只派他的司馬柳元景駐兵邊境之上,仍然不按時進軍。后來臧質又留戀寵姬愛妾,丟下軍隊,一個人回到襄陽,把雍州府倉庫的現錢用了六七百萬,被有關部門彈劾,文帝沒有追究這些。
太子劉邵殺文帝即位時,讓臧質做丹陽尹兼任征虜將軍,臧質家里人派門人師凱給臧質報訊,把文帝被殺的經過全部告訴給臧質。臧質把師凱說的寫成奏疏,派人告訴譙郡王劉義宣,又派雍州祭酒從事田穎起,帶著他的意思報告給武陵王劉駿,他本人則率軍五千,飛馳東下討伐劉邵,他從陽口到江陵會見劉義宣,臧質的幾個在首都的兒子,聽說臧質起兵逃出京城。劉邵想安慰取悅他們,下了一道詔書說:“臧敦等無故恐嚇自己,慌忙逃走,太糊涂了,確實令人大惑不解。臧質是皇家的親戚,有功的大臣,忠誠皇室,誠實剛正,正要讓他到一個更重要的位置上,輔佐朝廷,但他的子弟都逃離京城,這不利于他們的利益,現在派人告訴他們朝廷的意思,讓他們各自恢復本職。”不久劉邵找到臧敦,叫大將軍劉義恭代理打了臧敦三十棍子。之后又賞了一大堆東西。劉義宣得到臧質的報告,當天便宣布起兵,迅速派人告訴武陵王劉駿,并且順便任命臧質當征北將軍。臧質直接進兵尋陽,和武陵王劉駿同時東下。武陵王劉駿到了新亭,正式登皇帝位,讓臧質做都督江州諸軍事、車騎將軍、開府儀同三司、江州刺史,另加散騎常侍,使持節(jié)和過去一樣,派臧質率他的部隊從白下城步行而上,直接進攻廣莫門,守門的士兵都逃跑了。薛安都、程天祚等人也從南掖門攻入,和臧質會師太極殿,生擒劉邵。此后又派臧質留下防守朝廷宮殿,另外百人警衛(wèi)保護臧質。封他為始興郡公,食邑三千戶。他回到江州時,大小船只達千余艘。所統(tǒng)部隊前后長達百余里。和臧質一起六艘船都刻有龍形印紋。
此時宋武帝正收集權力,但臧質卻把他當小皇帝看待,專橫獨斷,貪得無厭。到了尋陽,賞罰獎懲,不再向朝廷請示。盆口、鉤圻兩戍的米都挪用了,朝廷多次派人來檢查質問,臧質漸漸懷疑起來,心中恐懼。又心想自己的才略,在當時確實沒有第二個人趕得上,先前聽說劉邵殺掉文帝,便頓生野心,因為劉義宣能力平庸,容易挾制,想表面上推戴他,暗中則自己掌權。到了江陵,以非常之禮拜見義宣。臧質和劉義宣是表兄弟,但他比義宣大十歲,義宣當時大驚說:“兄長為什么事拜老弟呢!”臧質說:“在這樣的時候就該這樣。”只因當時劉義宣已推奉孝武帝劉駿,所以他的企圖沒有得逞,臧質經常擔心這件事泄露出去,但到了新亭,又以非常之禮拜見江夏王劉義恭,義恭大吃一驚,問臧質為什么這樣,臧質說:“天下動蕩時期,禮節(jié)和平常不同,先前在荊州,我也是這樣見義宣的。”恰巧義宣和孝武帝有矛盾(參見《義宣傳》),臧質因此暗地派人引誘劉義宣,議論朝廷的措施的好壞。他對義宣說:“挾有震動皇帝的權威是不能長久地保持官位的,皇帝和丞相勢均力敵,一山不容二虎,今日你獨立掌握封疆大權,荊州地形險固,兵強馬壯,猶豫未決,必定被別人搶先,招致禍害。”臧質的女兒是義宣的兒子劉采的妻子,劉義宣以為臧質不會有二心,便接受他的勸說。更加上義宣的心腹將吏蔡超、竺超民等人,都有很大的野心,希望義宣做皇帝,都想憑據臧質的威名,成就他們的大事,也慫恿劉義宣。此時義宣還未接受丞相的職位,臧質的兒子臧敦做黃門侍郎,帶著朝廷詔書勸說劉義宣當丞相,路經尋陽,臧質叫臧敦重新勸說義宣造反,而且說到孝武帝的種種罪過。劉義宣于是堅定造反的決心。臧質又派人告訴豫州刺史魯爽,約定在孝建元年(454)秋同時起兵。魯爽聽錯了話,當時便宣布起兵,并且派人到京城告訴他弟弟魯瑜,魯瑜連忙帶家人一起逃出城,奔赴魯爽。魯瑜弟弟魯弘當臧質的州府官吏,孝武帝派人叫臧質抓住魯弘,臧質于是扣住朝廷使者,慌忙宣布軍隊起事,并且寫了一道奏疏說:
“臣下聽說拿著藥伺候雙親的病,并非他喜歡吃苦的東西,提起斧頭砍去毒塊,怎么會忘記肌膚的疼痛!又聽說先有猜疑,后來縱然和好,忠誠必定不再像當初那樣,小地方隱忍,大地方寬容,即使是心腹也必須順從。丞相劉義宣安定皇家的功業(yè),比齊桓公晉文公還要大,作為皇親國戚的資格,比周公衛(wèi)康叔還正當,但邪惡的人嫉妒善良的人,確實有那么一群人,他們隱藏兇狠的惡意,表面裝得很好,嫉妒立了大功的人,或者借助一點小功勞和皇帝的恩寵作威作福,制造罪惡的勾當。知道自己罪惡深重,必定要被斬首。于是反而推卸責任毀謗無辜的好人,進讒言誣陷忠誠的丞相,到處結納私黨,招集眾多小人。勛臣故友,現在沒有一個健在,難道不是因為那幫小人從中煽動,用讒言誣陷所致嗎?皇上您和他們關系親近,一點也不懷疑他們,于是朝廷中的密謀,被流言蜚語所左右。猜疑之心已被這些人煽起,我們從過去現在的經驗看,確實非常害怕,所以在尋陽一帶起兵,為的是效忠國家,從晉陽拿起武器,一定要鏟除皇上身邊的奸臣。我誠然平庸而懦弱,但曾受先帝的教誨,雖然慚愧不能選進賢人,但卻有除掉惡人的心愿,先前聽到你們那些不好的風聲而憤怒,現在更是勃然大怒,況且義宣剛剛接受天降使命。這次確實關系到國家的存亡。現在接受丞相的指揮先期挺進,馬上抵達京城。
“我本來是一介小人,少年時代沒有大的志向,因為某些機會,竟然當了封疆大吏,本來愿望早已實現,心滿意足,怎能再希望建立意外之功,獲得意外的恩寵呢?只是因為除去蔓草要迅速,驅逐惡人也要迅速。所以不顧安危,更不考慮家人的安全。還希望憑著皇上的英明,了解我的一片赤心,如果我不真誠,我情愿被殺。臣下還希望陛下體會丞相對皇上忠誠的品格;第二記住我們曾經為國家所作的一點貢獻,不要顧慮你身邊的那些小人,反而失去全國人民的擁護,而應拿出尚方寶劍,將這些奸人斬首,那么我們指向朝廷的旌旗,便迅速地掉頭。那樣國家的秩序便可恢復正常,倫理綱常重復舊貌,這樣的話可以上讓祖宗高興,下讓百姓快樂,我們說這些話的時候,仍然流淚不已。”
臧質用魯弘當輔國將軍,東下戍奪大雷城,并且派人報告劉義宣,劉義宣派咨議參軍劉湛之率領一萬士兵會合魯弘。
宋孝武帝派撫軍將軍柳元景率領豫州刺史王玄謨等水軍,駐扎于梁山洲上,在長江西岸建起彎月形的堡壘,水陸兩路等待臧質的軍隊的到來,殿中將軍沈靈賜率領一百艘小艦在南陵擊破臧質先鋒部隊,生擒臧質的將領徐慶安、副將王僧,臧質到梁山,也在西岸修筑堡壘與官軍對陣。柳元景草擬了一幅檄文告示諸軍說:“應天承命,是新朝接受上天的指示,繼承先帝是我們的正確選擇,若不是種種吉祥的征兆,神明的支持,崇高的道德得到人民的擁護,怎能登臨皇位,安然地坐上皇天給予的位置,大宋的創(chuàng)業(yè),比中古時的王朝更加偉大,皇室的事業(yè)一定會永遠流傳下去,種種麻煩的降臨,終于招致今日的禍亂,目前的動蕩非常危險,倫理綱常幾乎快要崩潰,皇上神武超人,孝感神靈,仁心滋助草木生長,善心激發(fā)天道,他親自巡視荊楚之地,掃除叛亂的兇徒,四方援軍前后相繼。他崇高的品德巍巍矗立,日月星辰重見光明,祖宗大業(yè)再度繁榮。
“臧質少年時代犯下許多罪行,被體面的人們譏笑沉溺物欲,悖亂無常。處處與人為敵,在他的官任上,一點也不努力效忠,位臨人民之上,只知搜刮百姓,他升官全靠行賄,因為索賄竟然能滅人之族,所以康周昕全族被殺,冤枉幾乎通到上天。郭伯,西門遺是下賤出身,臧質卻讓他們做到州級官吏,往年當東郡太守,賣官糧幾達三千萬余石。率兵西討群蠻,把俘虜和戰(zhàn)利品放進自己腰包,在徐兗二州任上貪得無厭,殺害邊疆人民,視同草木一般,耗費州府的儲蓄,挪用軍隊的糧食。在雍州任上,公開盜竊州府的積蓄,隨便改動賬簿,專門搞欺騙勾當,接受朝廷命令北伐時,害怕敵人不敢赴援友軍,出師很長時間,仍想著寵姬愛妾,單人回州,擁著嬪妃摟著妖女,在軍營之中喝酒調情。孔熙先、范曄那樣的謀反活動,他公開地談論。他的諸如此類的罪行,都在文件中記得很清楚,他在荊州停留時候,竟然安排別人做皇帝,并且寫信派人聯系,公然的進行;新亭之戰(zhàn)的勝利、大亂已平,元兇劉邵茍延殘喘命在頃刻,廣莫門的臧軍一箭不發(fā),此門自動打開,敵人奔逃,臧質仍然徘徊在街巷之中,在那里布陣陳兵,他的功勞不值一提,滿朝人士都同意這個觀點,但臧質卻虛張聲勢,稱說自己的功勞,造出謠言,說這次起義,他的功勞沒有第二個人趕上,開始叫他守衛(wèi)宮殿,他忘掉了自己的臣子身份,直奔朝廷府庫,一下子便把里面的東西搶個一干二凈,皇上寬容大量,原諒他的這些罪過,記住他的一點功勞,掩蓋他不老實的罪行。于是評定他的功勞為第一等,讓他當了大官,給他的榮譽非常之高,簡直沒有第二個人趕上,但他因此肆無忌禪,貪得無厭,不斷的要求更多的賞賜,而且一點也不知休止,他要的樂器簡直使大予府的好東西都不存在了。他獲得的寶貝幾乎占去了官府的一半,徐司空為王室立了不少功勛,不幸被劉邵所殺,臧質青年時代時和他友好,而且和一般朋友不同,竟然一點也不同情。徐司空的子弟,只聽說他殘酷地搶掠人家,徐家里的每一塊土地,每一寸的珍寶都被他掠奪一空,到了接受皇上命令南歸江州時,在路上驕橫無忌,逼人妻子,奪人子女,搶劫市場上的金銀布匹,他的罪行幾乎讓京城人憤怒填胸,他丑惡的名聲人人皆知:不認故人朋友,敵視忠誠賢明的人士。魯尚期、尹周等人曾做過他的心腹,之后在朝廷訴說臧質的無情。袁同、邊子疇等人,曾任他的部屬,離開他再也沒回頭。而且他不斷上書朝廷,多次要求榮譽,臧質只是吹噓他的功勞,從不承認部下的成績,有錯便是朝廷所致,或者便說是有關部門的失誤。國人因此對他失去信任,有識之士誰也不附從。何文敬只不過是一個做小事的仆人,為人狡詐。臧質被他的諂媚所迷惑,讓他當他的主要委托人,使他在外面握有大權,內則常常在臧質的屋子里橫行。臧質天生是一個制造災難的人,諸如此類的事不勝枚舉,用盡南山的竹子,也不能寫盡他的罪行。
“丞相義宣權大官高,手下官員占據國家的一半,很被朝廷依靠和信任。這確實超過常情,但他不知道謙虛謹慎,不明白馴服和反叛的差別。像谷阝至一樣地犯錯誤,像范文子一樣悖亂不忠。于是忘掉了祖宗的祭祀,卻接受奸賊的欺騙,同意反賊的計謀,想篡位做皇帝。去年在荊州留戀不動,坐山觀虎斗,表面上派一些疲老的士兵,不過只三千人,騎兵一個不出來,軍糧半點不供應。朝廷只因他親近官高,給他以很重的賞賜,甚至惠及他的兒子們,看待他確實超過了平常。假如一個人沒有見識,被人支配,必然作出壞事。現在他的行為,正是如此。回想他過去表面的忠誠,實際上則是不老實的偽裝。況且國家遇到困難時期,不比平常時候,作為臣子的職責,哪一個不迅速勤王?而他卻縱容敵人忘掉仇寇,竟不親自赴會。當了十年刺史,沒聽說一件成績,多次接受賄賂,掠奪人民,縱欲過度,寵愛姬妾幾達數千人,養(yǎng)著和尚尼姑有上千人,敗壞道德,污染風俗。對抗人民和神明,人民對他的怨恨滿路都是,國人的批評每年成堆,最后在劉邵未被消滅時,氣勢仍很強大,劉邵將要毀掉義宣母親私墳,殺掉他的兒子,為的是制造恐怖的氣氛,可喜依賴起義的大部隊,迅速打敗了元兇劉邵,很快平定了禍亂,讓人們丟掉怨恨的心情,解除了難忍的痛苦,獎勵功勞,選擇高尚的人到朝廷。而義宣則借別人力量幫助自己,忘記友人的思想,讓壞蛋快樂,他總是制造混亂,懷疑別人的成功,聽說沒有第二個人趕得上。
“我才低能淺,承蒙皇上的看重,做到很大的官職,遠遠超過了平常軍人,駐守北方邊疆抱著一腔熱血,常希望捐軀為國,報效皇上的知遇之恩,有時候覺得心潮澎湃,所以看到荊州人的行動非常惱火,看到江州刺史的叛亂,萬分氣憤,如果我死了國家安寧,我一定要捐軀疆場,況且有皇上英明的指揮,統(tǒng)率眾多義軍,一定會有勝利的把握,這是眾人看得很清楚的。至于薛安都所率領的騎兵,從陸地進攻檀右衛(wèi)、申右?guī)洝⒃螕舻葘㈩I們正統(tǒng)率精銳的部隊,飛快地在路上奔馳,王玄謨則正統(tǒng)率水軍,早已長驅西進,我則統(tǒng)率主力部隊,迅疾前行。驍騎將軍竟陵王義恭則是皇親國戚,威名蓋世,眾望所歸;大司馬江夏王義恭深謀遠慮,他們都匯聚在這支大軍,齊頭并進;皇上在后面坐鎮(zhèn)指揮,軍車發(fā)出悅耳的響聲,五彩金牛牽引紅旗,成千上萬的騎兵,搖天震地,萬艘兵艦如彩云齊飛。我們的威名號令,能使銀河轉動,以正義之師攻擊叛亂敵軍,如摧枯拉朽,加上天下同心,七星同慶,神鬼保佑,勝利更是不言而喻。
“你們附從的將士們有的幾代蒙受皇恩,有的心懷道義,應該知道君臣上下的秩序,下不犯上,帽子和鞋襪,不能顛倒,順從秩序,必享成功。怎能附從逆賊而招致聲敗名裂的下場,而愿意父母被殺,幼子被斬呢?所以皇上下詔希望能幡然悔悟,目前只是被叛軍所制,但心中卻站在皇上一邊,是禍是福馬上就會兌現,現在不行動,后悔不及。看到檄文時,趕快掙脫叛賊的牢籠。”
劉義宣也接著東進,江夏王劉義恭給劉義宣的信說:“當年桓玄借用殷仲堪的軍隊和今日一樣,最終還是謀害了仲堪。”劉義宣于是和臧質互相猜疑。臧質獻計給劉義宣說:“現在派一萬攻取南洲,那么梁山的敵兵使兵分兩路,用一萬人牽制王玄謨,他一定不敢動,我便在江中連結水軍,直攻石頭城,這是上策。”劉義宣準備聽從他的計策,他的心腹劉湛之說:“臧質想當先峰,這個心思不可靠,還不如集中精兵攻占梁山,攻克之后長驅東下,這是萬全之策。”
臧質派將領尹周之攻擊胡子反、柳叔政的江西堡壘,當時胡子反東渡長江和王玄謨商討軍情,聽說敵人到了,慌忙回到西岸,尹周之進攻正緊急,劉季之率領水軍與臧質的軍隊展開激烈的搏斗,但敵人力量太大,于是又求救于王玄謨,玄謨沒有派增援人馬,部將崔勛之堅決反對、于是派崔劭之增援西岸軍隊,崔到后,西岸堡壘已被臧軍攻克,崔勛之也不幸戰(zhàn)死,劉季之率領殘兵退了回去。胡子反、柳叔政也奔回東岸,王玄謨將胡子反的副將李文仲斬首,臧質想繼續(xù)攻擊東岸城池。劉義宣的部下顏樂之勸劉義宣說:“臧質如果再攻下東城,那么所有的功勞便都是他的了,應該派遣你的部隊自己行動。”劉義宣于是派劉湛之率兵靠近臧質,在東城南邊布陣,王玄謨讓老弱士兵守衛(wèi)城池,把他的精兵全部擺出攻擊臧軍,薛安都的騎兵最先攻擊,垣護之指揮各將領相繼沖過去,打了很長時間,臧軍的軍陣稍稍有點移動,于是薛安都的騎兵趁勢沖過去,此時劉季之,宗越又擊潰了臧軍的西北陣腳,王玄謨等眾多軍隊一齊猛攻。臧軍大敗,江上的朝廷軍隊趁著東風放火焚毀臧軍的全部船只并漫延到西岸,臧質找劉義宣想討論軍事,但義宣早已逃走了,臧質手足無措,也逃跑了,他的軍士全部投降或逃走。
臧質到了潯陽,將州府的屋子全部燒毀,用船裝著妓妾向西方逃去,叫他寵愛的部下何文敬率兵在前面開路。到了西陽(今黃岡),西陽太守魯方平是臧質的私黨,這時候有了二心,騙何文敬說:“詔書宣布,只需緝拿元兇一人,其余的不問。”文敬丟下他的部下逃跑了。
臧質先前叫他妹夫羊沖當武昌郡太守,臧質前往投靠他,到了武昌得知羊沖已被郡丞胡庇之殺了。臧質走投無路,于是跑到南湖,肚子餓了,摘蓮子吃,追兵趕到,臧質非常窘迫潛到水下,用荷葉遮住頭,只讓鼻子出氣,小隊長俱兒望見,射了一箭,正好擊在他的心坎上,接著兵刀齊下,臧質的五藏六府都流出來了,幾乎把周圍的水草挽住,隊長裘應砍下臧質的腦袋,送他的腦袋到京城。當時他五十五歲。錄尚書江夏王劉義恭、左仆射劉宏等上了一道奏疏說:“臧質本來是低能庸才,但借助了種種機會。他愚蠢至極,反背天常,進行造反,使天下動亂不已,想當皇帝,忘恩負義,罪行滔天。國家的法律對這樣的人應該殺頭,為懲誡后世當臣子不忠誠的,去掉壞的東西應該果斷,我們臣子們討論,根據他罪行,又根據漢朝王莽的先例,應把他的頭用油漆涂一遍,留在軍事博物館內,為的是成為將來人的鑒戒,告訴后人不要向他學習。”孝武下詔書同意了。
臧質開始東下時,劉義宣用臧質兒子臧敦做征虜將軍、雍州刺史,臧質留兒子臧敞做監(jiān)軍,讓臧敦隨從自己。這時都被武昌郡抓住送給朝廷,臧敦官至黃門郎,臧敦的弟弟臧敷官至司徒部屬,臧敷的弟弟臧敞,官至太子洗馬,臧敞弟弟臧鉩,臧敦的兒子仲璋,臧質的另外兩子兩孫沒有名聲的,同時被殺。
臧質起兵時,豫章太守任薈之,臨川內史劉懷之,鄱陽太守杜仲儒都為臧質賣力,派遣本郡的人來送糧食,都被殺掉。任薈之字處茂,樂安人,官至孝武帝和南平王劉鑠撫軍右軍司馬,長史行事,文帝曾評價他們說:“威望雖不夠,但才能有余。”杜仲儒,是杜驥的哥哥的兒子。
豫章望蔡子的國相孫沖之起義抵抗臧質。臧質派部將郭會膚,史山夫討伐他,被孫沖之打敗。孝武帝下詔用他當尚書都官曹郎中。孫沖之,太原中都人氏,晉朝秘書監(jiān)孫盛的曾孫。最后官至右軍將軍,巴東太守,后來的事見鄧琬傳。沈靈賜因為在南陵打敗臧質先鋒的功勞,封爵南平縣男,食邑三百戶;賜給崔勛之官通直郎;大司馬參軍劉天賜在梁山犧牲以后被追認為給事中。
沈攸之,字仲達,吳興郡武康縣人,是司空沈慶之的叔伯哥哥的兒子。他父親沈叔仁,做過衡陽王劉義季的征西長史,兼任行參軍,當警衛(wèi)隊長,之后又跟著劉義季鎮(zhèn)守彭城,一直在征北府做事。
沈攸之少年喪父,家境貧窮。元嘉二十七年(450),魏軍侵略南方,宋文帝征集三吳的壯丁,沈攸之也被選入,到了京城,他拜訪領軍將軍劉遵考,請求補任壯丁的隊長,劉遵考對他說:“你相貌丑陋,做不了隊長。”于是他只好跟著沈慶之打仗,元嘉二十九年(452),征討西陽蠻人,才開始補任為隊長。西陽起義時,南中郎劉駿任命他為隊長,兼行參軍。新亭之戰(zhàn)的時候他受了重傷,勝利后,當了太尉行參軍。晉朝時候京都的兩岸,揚州府在那里一直設置都部從事,分管二縣的刑事。永初以后罷去了。孝建三年(456),又設置這個官職,沈攸之管北岸的事,會稽人孔靑管南岸的事,以后中央又罷去這個職務,沈攸之于是升任為員外散騎侍郎,又跟著沈慶之討伐廣陵王劉誕,多次立功,也受過傷,骨頭里面還有殘余箭頭。孝武因為他很會打仗,便給他配上仇池產的步矛肖。叛亂平息之后,他應該受到重重的獎勵,被沈慶之掩蓋了,只升到太子旅賁中郎,沈攸之非常恨沈慶之,大明元年(463),遇到母親去世,安葬母親之后,又起任龍驤將軍、武康縣令。
前廢帝景和元年(465),他遷官豫章王劉子尚車騎中兵參軍,在皇宮值班,和宗越、譚金等同受廢帝的寵愛,在殺戮眾功臣中,沈攸之等人都為廢帝盡力,因此封爵樂興縣侯,食邑五百戶,不久又升遷右軍將軍,再增加食邑一百戶,明帝登位,按眾人的例子又削去封爵。不久又向明帝告密,說宗越、譚金等想造反,沈攸之又被召進去在宮門值班,再任官東海太守,還未就職,恰遇四方反叛,南方的判亂軍隊已駐扎京城附近,于是明帝任沈攸之為寧朔將軍、尋陽太守,率領軍隊占據虎檻。
當時王玄謨?yōu)榻y(tǒng)帥,還未出發(fā)。前鋒有五支軍隊在虎檻,后面又有五支軍隊接踵而來,他們每天晚上各自標明姓名軍號,互不相屬。沈攸之對軍官們說:“現在部隊號令不一,如果有幾個種田的農民、打魚的漁民大喊一聲,便能導致混亂,這是導致失敗的根子。”于是請求統(tǒng)一各路軍隊號令,其余各支部隊都照辦了。殷孝祖當前鋒都督,不被將士們擁戴。沈攸之則安撫士兵,外面則和合眾多將領。眾人都依靠他。當時南方反叛部隊的前鋒孫沖之、薛常寶等人占據赭圻,殷孝祖率領各路先鋒攻擊孫沖之,被亂箭射死。一個小將領范潛率領五百人向敵人投降,人情不安,都說應該讓沈攸之代替殷孝祖做前鋒都督。當時建安王劉休仁也駐兵虎檻,統(tǒng)率各路部隊,聽說殷孝祖死了,便派遣寧朔將軍江方興、龍驤將軍劉靈遺兩人分別率領三千人到赭圻。沈攸之認為殷孝祖既然死了,敵人很可能乘機進行新攻擊,如果明天再不向敵人進攻,那么便會讓敵人看出問題,江方興的聲望和自己相差不遠,必定不甘心當自己的下屬,軍隊的統(tǒng)領不統(tǒng)一,必將導致潰敗,于是他帶各軍主將拜見江方興,并對他說:“四方藩鎮(zhèn)同時反叛,朝廷控制的地方,還不夠方圓百里的土地,只有殷孝祖被朝廷所信賴,兩軍剛剛交鋒,他便被收尸而回。將士們的氣勢受挫,朝廷憂心不已。勝利與否,只在明天的決戰(zhàn)。如果明天不能打勝,那么大事便去了。今天早上,大家都認為我應該當統(tǒng)帥,但我自己比較膽小,本領不如你,現在便推選你當統(tǒng)帥,我們只應該相互合作努力奮斗而已。”江方興聽到這些話非常高興。沈攸之從江營出來,各個將領都責備他,沈攸之說:“你們難道忘了廉頗藺相如相互忍讓,寇恂賈復相互寬容的故事嗎?我本來為了拯救國家,怎么能計較我和他的官職的高低?況且只有我能向他讓步,他必定不能向我讓步,為的是共同解救當前的危機,怎么能自己樹立異端呢?”于是官軍第二天重新展開進攻,從五點到十二點,官軍在城外大敗敵軍,追討敵人到姥山,再另派水軍乘勝前進,又打敗敵人的水軍,攻下胡白二城。
不久朝廷又暫時給沈攸之節(jié)制各軍的大權,給他晉位輔國將軍,代替殷孝祖總統(tǒng)前鋒的軍事大權,薛常寶在赭圻的軍糧吃完了,南方叛軍大將劉胡屯兵濃湖,用麻袋裝滿大米系在流動小船或大船的中央,再把木船翻過來,順風流下,為的是供應赭圻。沈攸之懷疑這些船有問題,叫人撈起覆船和流動小艦,獲得很多整袋子的大米。沈攸之的族侄沈懷寶,做叛軍將領,也在赭圻這里,派親信楊公贊藏著密信招誘沈攸之,沈攸之將楊公贊斬首,把沈懷寶寫的書信呈給明帝。不久便攻克了赭圻,他因此升官使持節(jié),都督雍梁南北秦四州郢州的竟陵諸軍事,冠軍將軍,兼任寧蠻校尉、雍州刺史。
袁靑再率領大軍進駐鵲尾城,兩軍相持很長時間,沈攸之手下將領張興世越過鵲尾,占據它上面的錢溪,劉胡親自率兵攻擊錢溪的時候,沈攸之率領其他將領進攻濃湖城牽制劉胡留下的兵馬。袁靑派兵告訴沈攸之說錢溪已被攻下了。大家聽了都很恐懼,沈攸之說:“一定不是這樣,如果錢溪已被攻下,一萬多人中應該有幾個逃回來,一定是他們進攻不利,傳報假消息而恐嚇我們。”勒令大軍不得亂動。不久錢溪派人回來報訊,說大敗敵軍。沈攸之將錢溪那邊殺掉的敵軍耳朵和鼻子送給袁靑。袁靑非常害怕,馬上追回劉胡。沈攸之又率各個部隊傾全力攻擊袁靑。殺掉了很多敵人,到了天黑又退了回來。鵲尾的敵軍糧食吃完了,他們派一千多人到南陵接回運米,被朝廷軍隊打敗,并燒掉他們的運輸工具。劉胡見勢不妙,率先逃跑,袁靑也逃跑了。當赭圻,濃湖被拿下后,敵軍丟下大量物資,堆積如山。朝廷各路軍隊紛紛搶奪,按照各部隊的大小進行競賽。只有沈攸之、張興世約束自己的部隊,一點也不搶奪,眾將領因此稱贊他。沈攸之再前進攻克潯陽,升官都督郢州軍事、前將軍、郢州刺史。使持節(jié)照舊。他推辭了,只升官中領軍,封爵貞陽縣公,食邑二千戶。
這時四方叛軍都已平定,徐州刺史薛安都在彭城請求投降。明帝雖然同意了,但回話很簡單。沈攸之率領大軍上前方,部下設置文官,手握皇帝的節(jié)杖,和鎮(zhèn)軍將軍張永率重兵,迎接薛安都,薛安都十分恐懼,私通魏人,魏國派大軍增援他。沈攸之等的米船在呂梁城,沈攸之另派手下將領王穆之去征發(fā)百姓。王穆之部被魏人打敗;裝米的船只被擊沉。運米的車又在武原被攻破,沈攸之等因此退軍,被敵人找到機會打敗,加上碰上了天寒下雪,宋軍的士卒掉了指頭的有十分之二三。他留下長水校尉王玄載防守下邳,積弩將軍沈韶防守宿豫,睢陵、淮陽也設置守兵,沈攸之回到了淮陰。他被免掉了官職,只以普通官員的身份兼領了一些職務。他又請求北伐,明帝沒有允許。回到朝廷當面陳述意見,又不被允許,只好再回到淮陰。泰始三年(467)二月,他親自率領軍隊送米給下邳守城,并在城的周圍挖了一道深深的壕溝。又派龍驤將軍垣揚之率領下邳百姓回到淮陰。當時一個將領陳顯達應該率一千七百兵守下邳,沈攸之留在下邳等陳顯達的到來。魏人派清泗一帶的一個人騙沈攸之說:“薛安都想投降,請求派軍隊迎接。”沈攸之的副將聽信了這話,認為應該派一千人完成任務,不久又來同樣的一些報訊的人,吳喜對此更加相信。沈攸之召集那來報訊的人說:“薛安都應該早早地回到朝廷,現在想回來,也還來得及,他的親子弟只要派一個人來,我們一定就會派大軍迎接。你們各人既然有這個好的心愿,如果能和薛家子弟一同來的話,能讓你們回到本鄉(xiāng)本縣當長官。這都由你們決定,如果不能這樣,不需要徒勞地來來去去的。”從此這些人一去不復返。
當年秋天,太宗再叫沈攸之進圍彭城,沈攸之認為清水和泗水已經干涸了,軍糧的運輸跟不上,堅持認為這樣不適宜。如此反復七次,明帝大怒,下一道給沈攸之的詔書說:“你今年春天請求攻討彭城,我怕士兵疲勞,況且去年剛潰敗,士氣還不適宜運用,不許你這樣做。現在有機會為什么不肯幫我干一下呢?如果不做,只叫吳喜去打好了。”沈攸之害怕了,于是接受命令進軍。行軍到遲墟,明帝后悔了,讓人追回軍隊。沈攸之回到下邳。而陳顯達卻在睢水上被敵人打敗,龍驤將軍姜產之、司徒參軍高遵也戰(zhàn)死了。敵人緊追沈攸之,于是又接戰(zhàn),他被敵人的長矛刺傷,恰好天黑了,率軍隊鉆進陳顯達的堡壘,當天晚上,全軍逃竄,時間是八月十八日。沈攸之則丟掉他的軍隊,逃回南方,開始,吳興丘幼弼、丘隆先、沈誕、沈榮守,吳縣陸道量,都因能力出眾隨同沈攸之。在張永北討的時候,張永一逃跑,沈攸之再崩潰,丘幼弼等都被魏人俘虜。沈攸之回到淮陰時,朝廷用他為使持節(jié),暫代冠軍將軍,代理為南兗州刺史,追認姜產之左軍將軍,高遵世屯騎校尉。
明帝四年(468),調沈攸之當吳興太守,他推辭不受,于是任左衛(wèi)將軍,兼領太子中庶子。明帝五年(469)當持節(jié),都督郢州諸軍事郢州刺史。他的管理很嚴酷,有時還鞭打士大夫,手下官吏如果有違背他的意思的,便當面痛罵。將領或官吏中有一個逃跑的,那么他手下士兵中有十個人都必須抄沒家產。但是他明曉政事,嚴格要求自己,軍吏士卒都害怕他,沒有哪一個敢欺騙他。聽說某個地方有老虎,他便親自追捕,而每次總能捕獲,有時一天能抓到兩三只。如果到了天黑還捉不到野獸,則整夜包圍它們,等到天亮自然會出來。他收稅極重,征發(fā)民力,沒有限制,修船冶艦,打造武器,天天干事。自從到夏口,便有野心,明帝六年(470),他升任督豫州的西陽、司州的義陽二郡軍事,晉號鎮(zhèn)軍將軍。
泰豫元年(472),太宗死了。沈攸之和蔡興宗在外省任職,同時被明帝委托后事,晉號安西將軍,加官敬騎常侍,賜給鼓吹一部。還未拜官,恰遇巴西百姓李承明造反,抓住太守張澹。四川發(fā)生了騷亂。當時荊州刺史建平王劉景素被調任,所調的刺史蔡興宗還未到任,于是朝廷派沈攸之暫且代理荊州刺史的職務。沈攸之到了,恰遇李承明已被消滅,于是朝廷用沈攸之為都督荊湘雍益梁寧南北秦八州軍事,鎮(zhèn)西將軍、荊州刺史、持節(jié),常侍官職照舊,他到了荊州,辦事仍跟在夏口一樣,不斷地制造船艦武器,常常像敵人便要打過來一樣。當時幼主在位,朝廷掌權的人有好幾個,沈攸之漸漸的想不服從朝廷的管轄。朝廷下達的命令,一點也不遵從。
江州刺史桂陽王劉休范內心有篡位當皇帝的野心,用含蓄的話引誘沈攸之,叫道士陳公昭寫天公信一封,上面注著“沈丞相”,送給沈攸之的看門人,沈攸之沒有拆信,推問門人抓到了陳公昭,把他交給了朝廷,后廢帝元徽二年(474),劉休范起兵襲擊京城。沈攸之對部下說:“桂陽王現在反叛朝廷,必定聲稱說和我同時造反。如果不迅速的勤王,一定會增加朝廷和民間的懷疑。”于是派部將孫同、沈懷奧起兵東下,接受郢州刺史晉熙王劉燮的指揮。孫同等剛過夏口,碰到休范被平定,又回來。朝廷升任沈攸之號為征西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他堅決地辭掉開府職務。
沈攸之自己專權于外省,朝廷對他又懷疑又害怕。多次想調回來,擔心他不接受命令,只好作罷。眾大臣借稱皇太后的命令,派太后仆人向沈攸之說:“你一直在外面辛苦,應該回到京城,然而你的職位特別地重要,換人非常困難,是回去還是留下,都由你做主。”想看他的回答。沈攸之回答說:“我蒙受國家的大恩,做到這么大的官職,想到自己的平庸,本來不配當朝廷大官。至如今防守一片邊疆,討伐反叛的蠻人、蜒人,還能勉強勝任。雖然皇太后想我回去,我怎么敢自定去留,這事情我完全聽從朝廷的旨意。”朝廷更害怕了,調他官的事便作罷了。
元徽四年(476),建平王劉景素占據京口造反,攸之再次響應朝廷,劉景素不久被消滅。先前元嘉年間,巴東建平二郡,軍府里的豐富的物資和江夏竟陵武陵一樣的多。孝武帝在江夏設置郢州,每郡里設軍府,竟陵、武陵軍府也慢慢地毀壞,巴東、建平二郡軍府也被三峽中蠻人破壞,到了這時,人民流散四方,活下來的不多,當年的春天,沈攸之派軍隊到巫峽一帶討伐蠻帥田五郡等。在劉景素造反的時候,沈攸之馬上追回峽中討伐的各軍,巴東太守劉攘兵、建平太守劉道欣都懷疑沈攸之有野心,便攔截討伐的軍隊,截斷巫峽的歸路,不允許那些軍隊回去,當時劉攘兵兄長的兒子劉天賜當荊州西曹,沈攸之派劉天賜勸說劉攘兵,叫他解除武裝,不要管他的事。劉攘兵見劉天賜,知道劉景素確實反了,于是解除武裝謝罪。沈攸之待他和過去一樣好。以后又用劉攘兵當荊州司馬。劉道欣堅守建平,劉攘兵勸說沒用,于是和討伐蠻人的軍隊進攻劉道欣,拿下建平,殺掉了劉道欣。
臺城直閣將軍高道慶家在江陵,攸之剛到江陵,高道慶當時一直在家閑居,寫出他的親戚十多人的名字,請求讓他們做西曹從事。沈攸之用了其中三人。高道慶大怒,親自到州府取回任命書,撕毀它們,然后揚長而去。等回京師時,又不到沈攸之那里作別,高道慶到了京城,對朝廷說:“沈攸之招攬匪徒修造兵甲,反叛將在不久的將來發(fā)生。”楊運長等人經常懷疑和畏懼沈攸之,于是與高道慶設謀派遣刺客、帶著廢帝的手令,用金餅賜沈攸之一些部屬將吏叫他們刺殺沈攸之,答應讓他們升官。當時正好有三只大象到江陵城北幾里處游走,沈攸之親自去格殺它們,忽然有亂箭飛到沈攸之的馬前的泥中,于是刺殺沈攸之的事便暴露了。
廢帝被殺,順帝即位,晉升沈攸之位號為車騎大將軍,開府儀同三司,另加班劍二十人。又派沈攸之的長子司徒左長史沈元琰帶著廢帝剖人斬人的工具給沈攸之看。沈元琰到了江陵,沈攸之造反的心思更加強烈,只因他的親信有不同的意見,所以這時還不能執(zhí)行計劃。當年十月,發(fā)兵正式造反。沈攸之一直積蓄兵力,軍資充足,此時有戰(zhàn)士十萬,鐵騎二千,又派人到襄陽邀請雍州刺史張敬兒,司州刺史姚道和,湘州代理刺史庾佩玉,巴陵內史王文和等參加他的造反。張敬兒、王文和將他的使節(jié)斬首。上表朝廷告知消息,范柏年、姚道和、庾佩玉首鼠兩端,但暗中配合。
十二月十二日,沈攸之派他的輔國將軍,中兵參軍,都督前鋒軍事孫同,率領寧朔將軍中兵參軍武寶,龍驤將軍中兵參軍王道起,又派司馬,冠軍將軍劉攘兵,率領寧朔將軍中兵參軍王珍之,寧朔將軍外參軍楊景穆,相繼東下。沈攸之親自率領輔國將軍錄事參軍兼司馬武茂宗,輔國將軍中兵參軍沈韶,寧朔將軍中兵參軍皇甫贊,寧朔將軍中兵參軍胡欽之,龍驤將軍中兵參軍東門道順,在閏十二月四日到夏口,沈攸之剛出發(fā)時,叫沙門和尚僧粲卜了一卦,說:“這次行動到不了京城,一定從郢州返回。”沈攸之看了很不快樂。先前,江津的上空有一團黑云,好像灰塵般的大霧,從西北方來,正好籠照在沈攸之的軍隊上空。攸之到了渡口,聲稱:“我們要向安西將軍問訊,暫時停泊在黃金浦。”沈軍一登江岸,郢城便出兵攻打他們,沈攸之聽說蕭道成世子蕭賾正駐守盆口,非常害怕,不敢東下,因此便進攻郢城(今武昌)。
當時蕭道成掌握大權,派各路大軍西向攻擊,尚書臺寫了篇文告給荊州府,里面說:
“帽子戴在頭上,鞋穿在腳上,君臣間的位置,要求抑臣尊君,反對尊臣抑君,沈攸之倒行逆施,他的失敗已昭然可見,從未有侵犯朝廷權威霸占朝廷的管轄的土地,而不最后遭至徹底失敗的。沈攸之出身貧賤,從普通士兵提升到高位,憑著久經沙場的運氣,憑著幾次成功勝利,給他封侯,讓他腰懸玉帶,做到我朝最大的官職,家有萬鐘谷粟的富足。又讓他管理整個荊州大權,可是他便不再尊敬朝廷,專有一方征伐大權,制造與朝廷的矛盾,錢物一點也不上獻,珍寶半點也不貢入。收稅于百姓,沒有限度,罪惡籠蓋住了郢州大地,違法亂紀,荼毒荊州的人民。他的心貪得無厭,他的欲望山海難填,從青年到中年,從中年到老年,以至現在糾集叛軍,聚集反黨,聯絡其他的藩鎮(zhèn),到朝廷附近送死,這是可以忍受的,還是不可忍受的?
“現在派剛上任的使持節(jié)都督郢州司州的義陽諸軍事平西將軍郢州刺史聞喜縣開國侯黃回,員外散騎常侍冠軍驍騎將軍南臨淮太守重安縣開國子軍主王敬則,輔國將軍屯騎校尉長藪縣開國男王宜與,輔國將軍南濮陽太守葛陽縣開國男軍主彭文云,龍驤將軍驃騎行參軍軍主召宰,精兵二萬,作為前鋒挺進。又派散騎常侍兼任游擊將軍湘南縣開國男新任使持節(jié)都督湘州諸軍事征虜將軍湘州刺史軍主呂安國,屯騎權尉兼寧朔將軍崔慧景,輔國將軍軍主任侯伯,輔國將軍驍騎將軍主蕭順之,輔國將軍游擊將軍軍主垣崇祖,寧朔將軍虎賁中朗將軍主尹略,屯騎校尉南城令曹虎頭,水軍二萬,接著前進。又派輔國將軍后軍將軍右軍主郭文孝,龍驤將軍撫軍中兵參軍事軍主程隱雋,輕舟一萬,截斷敵人的聯系。新任使節(jié)都督廣交越寧湘州的廣興諸軍事,兼領平越,中郎將、征虜將軍、廣州刺史、騎兵將軍、沌陽縣開國子周盤龍,輔國將軍后軍騎兵將軍張文忄喜,龍驤將軍射聲校尉王洪范,龍驤將軍冗從仆射將軍并州刺史南清河太守太原公將軍王革攵勒,率騎兵五千,鎮(zhèn)守后衛(wèi)。所有這些將領,無不勇氣沖天,壯志凌云,他們瞪一眼則風起云涌,吼一聲地動山搖,用他們攻城,哪一個城不可以攻克?用他們進攻敵人,哪個敵人不被打倒?然后皇上親臨,百萬大軍,同時共進,駿馬齊唱,紅光照臨,盔甲耀目,鋒利的刀箭,放在地上可成高山可成森林,漁陽鐵騎的鐵蹄加在一起能堆成小山。你們附從叛軍,將要同時被消滅,到時候后悔也來不及了。
“朝廷文書所到的時候,請諸君多加考慮,其中沖鋒陷陣駐兵后衛(wèi)的將領,以及被脅從叛亂的士兵們,如果有向我軍投降的,既往不咎。如果能戴罪立功,功勞以后也不會被忘記,反叛叛軍的,必定給予重賞。有人能將沈攸之腦袋砍下來的,將封他三千戶縣公,賜給各樣布帛五千匹,我們的建議像長河一樣可信,皓然如白日照天。我們最快地頒布文告,送到千里之外。”
齊王蕭道成出兵駐扎新亭、又下了一道檄文列舉沈攸之的罪惡。檄文說:
如果有人想彎弓射天,從未有到達的;舉刀斬擊大地,力氣再大也無能為力,為什么?反叛和順從的形勢絕然不同,是害是利一目了然。所以明白天道的人,鬼神不能讓他迷惑。明白人道的,即使圣賢叫他們干也不能讓他誹謗別人,所以劉濞借助七國聯兵的形勢,隗囂倚仗黃河占據隴右的地利,毋丘儉吹噓渡海敗敵的功勞,諸葛誕得意他禮待士人寬待人民的功德;這四個人,都是當時的英雄,因為反叛招致禍害,害家亡親,被世人恥笑。況且你們叛亂軍隊中的無能小丑、斗筲小器,而想問鼎京師,公然發(fā)動反對皇上叛亂呢?
反賊沈攸之,出身農家,世代無名,前司空沈慶之因為他是族侄,把他當成兒子看待,萬般愛護,得以升官。廢帝昏亂,猜疑功臣,沈攸之貪婪地抓住這機會,殘忍地捕獲獵物,親自做出反咬一口的勾當,請求自己屠殺功臣,另外沈攸之和譚金童太壹等人同時受到廢帝的寵愛,沈攸之和他們早晨還是廢帝的爪牙,同功一體之人,當世合稱為三侯,他們的關系親密,比管仲和鮑叔牙的關系有過之而無不及,恰遇新皇帝即位,他們三人害怕被殺,而沈攸之詭計多端,圖謀自保消除禍患,前面殺了沈慶之,又讒殺了自己的這三個好朋友,縱然呂布出賣他的上司,酈寄出賣了好朋友,和這人相比,還不算毒辣,可見此人不講信用不守道義,言語虛偽,翻覆無常,中國還沒有第二人,異族沒有聽說有這樣的人,明帝登基寬容大度,原諒沈攸之的兇狠,記取他的一點勇敢精神,所以他能乘機保全性命,因禍得福。但沈攸之依然淺薄、浮躁,至于濃湖的大捷,并不是他的功勞,在北伐彭城泗水一帶的時候,看見敵人便半夜逃跑,攻擊下邳,剛一交戰(zhàn)便奔走,又招致我軍的重大損失,應該受到法律的懲處,僥幸的是先帝的英明,肚量寬宏,原諒他回溪的失敗,指望他重新奪得崤山之戰(zhàn)般的大捷,所以他得以升官,得到了一個很高的職位,在朝廷則享有軍事大權,在外地則總督大州名郡。先帝去世,讓他參與身后大事寄托他巨大的希望,這種感情可以感動蒼天,連金子和石頭都能被感動。但沈攸之剛接到皇上逝世的消息,卻高興無比,全國人民感到悲痛,但沈攸之卻獨自慶賀。這是他幸災樂禍,大逆不道的第一大罪行。
另外沈攸之多次當方面大官、從郢州到荊州,晉熙王殿下以親王身份代替他上任、盡管晉熙王官高位重,但沈攸之卻肆意侮辱,不讓人迎接,選擇好的兵馬,挑出銳利的武器,都搜括起來跟他自己一起運走,郢城留下的連十分之一都不到,擅自奪掠,不顧國法,這是他包藏禍心、不恭不敬的第二大罪行。
另外沈攸之到荊州以來,常用奸詐的方法。他要發(fā)兵,應該請示朝廷,他卻逼迫蠻人,騷撓山區(qū)人民,聲稱要討伐反叛的百姓,征調所有壯丁,聚集城中等待新亂子有好幾年了,而且他一直沒有解除武裝,于是使荊州百縣地區(qū),路上沒有男人行走,耕田送租的,都是婦女老人小孩,從古到今的暴虐的故事,從未聽說如此殘酷的,這是他侮辱和輕視朝廷,大逆不道的第三罪行。
去年桂陽王劉休范造反,京師官民恐懼,國家危險,沈攸之統(tǒng)率西方各軍,兵強馬壯,地域廣闊,他應迅速全力勤王。在國家這樣危險的時刻,他卻替自己考慮,只派三千弱兵,而且都很衰老,叫他們到郢城,接受晉熙王的指揮,想叫事平之后,推卸責任給晉熙王,為什么他平時猖狂無忌,輕視親王,這時又如此恭敬,假裝孝敬皇帝親戚呢?這是他心藏奸詐,首鼠兩端大逆不道的第四罪行。
再便是沈攸之多次官臨藩鎮(zhèn),非常專橫跋扈,招納誘惑輕薄狡猾的人,凡到他那里去的一律接納,過路旅客一律留下,窮困的讀書人不能讓他們回到故鄉(xiāng),商人丟命,無法回到故土,叛賊和亡命徒到了他的地域,便加以保護,逃跑的奴隸,一定派人加以糾集,這是大逆不道的第五罪行。
另外沈攸之剛愎自用,殘忍不道,把官吏看成仇人,把人民當成小草,榨取人民收入的大半,施行殘暴的懲罰,鞭打國家的人才,全部用對待敵人的方法。一個人逃跑了,全族替代受罰,他制造的災難禍及嬰兒,遍及世人。監(jiān)獄里的犯人總是裝得滿滿的,集市上總是流著被判死刑的人的血液,男人不能耕種,女人不能紡織,以致人民奔走道路,讓痛哭聲感動上天。朝廷下的赦令,他不遵行,想任意濫殺。所以皇上深廣的恩澤,西邊人民一點也不能沾邊,這是他目中沒有皇上,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第六種罪行。
蒼梧王兇殘瘋狂,罪惡比桀紂還多,猜疑四方大臣,沈攸之只顧自身,卻留下他的長子沈元琰作為人質,父子分離有幾年了,依靠國家的神靈保佑,獨夫民賊最近被殺,沈攸之也享受到好處,應該高興,但他顛倒黑白,深深痛惜,為夏桀舉聲哀悼,對著堯帝狂吠,實則是代惡人報仇。這是他不分是非,不分善惡,逆理背情,大逆不道的第七罪行。
廢除昏庸的暴君,樹立圣賢的皇帝,是自古以來的大好事,交州刺史,廣州刺史都先來祝賀,梁州刺史也來了,但沈攸之距離京城不遠,路程不長,用驛馬送信馬上就到了,但他充耳不聞,最后才上書祝賀已遲一個多月了。防風最后一個到達,夏禹便將他斬首,這是他大逆不道的第八個罪行。
順帝即位,恩惠遍及邊遠的地方,皇上讓他家人團圓,可憐他骨肉分離,送他的兒子帶信回到他身旁。他們都受朝廷尊寵,多次給他們援助,沈元琰一到荊州,便附從反叛的父親沈攸之得到這樣的團圓,到底是蒙受了誰的恩惠,不感恩戴德,反而憎恨朝廷,這是他大逆不道的第九罪行。
沈攸之貪得無厭,欲壑難填,心腸如毒蛇,直到天涯海角,他的罪惡也不能消除,況且他起兵造反,發(fā)泄他奸險的壞心,這確實是罪惡性劇增的時候,也是膿瘡潰亂的日子,齊王蒙朝廷的信任,憤怒填膺,統(tǒng)率大軍,親行討伐。現今皇上圣賢英明,將相仁厚,法條簡潔,輕刑薄賦,五谷豐登,家給人足,上有仁惠的恩德,人民無從亂的心愿。沈攸之不知天命,狂亂反叛,起兵沒有借口,徒然驅使仇恨的人民。所以朝廷民間知道他將被打敗;有識之士認為他一定會被捉拿歸案。加上我軍熊虎般的部隊,時刻準備出擊利爪,像虎豹一樣有鋒利的牙齒,時刻準備吞掉反叛的部隊。鼓聲擂動則如霹雷奮擊,用他們來平定禍亂,怎么會用好長時間,雖然叛軍人多勢眾,全郡同反,怎么能抵得住沸騰大海般的波濤,擋得住如高山般威嚴的我軍。
荊州的廣大官員百姓們,長時間遭受苦難,逃跑又沒有機會。我們很同情你們,今日兩軍相對,戰(zhàn)火一燒,攻擊時刻便玉石俱焚。趁機倒戈反擊,趕快另作準備,你們千萬別執(zhí)迷不悟,而遭九族株連。朝廷寬容的條例,如太陽一樣明白。
沈攸之集中他精銳的兵力猛攻郢城,代理郢州刺史柳世隆靈活地抵抗,多次打退他的進攻。沈攸之給武陵王劉讠贊寫了一封信說:“江陵總管的土地,地勢優(yōu)越,鎮(zhèn)撫此地的大權,應該送給朝廷,本來想希望閣下移官此地,督撫荊州,之所以一直沒有通知你,只想等待您的到達,當面商討,沒想到關口重疊、想和你見面也沒有機會,致使我效忠本朝的忠心還是被朝廷誤會,襲擊奸臣的暴動,近在郢城發(fā)生,這樣便不能表明我的真實心愿。一旦攻擊,也許驚動閣下左右的人,確實是不得已,這里先通知閣下。”又說:“下官官高位顯,幾乎據有國家的一半,家里的富裕可比金窩,嬰孩在搖籃之中,便獲得朝廷的封賞,親戚幾歲,便加官位,聽厭了音樂歌聲,吃厭了魚肉,一個普通平民達到這個地位,愿望早已滿足了,誰不想安定地過日子,保養(yǎng)余年,為什么不為全家謀算,而愿冒目前危險,確實是深深地記著朝廷的恩德,想報皇恩。傷天害理的人以為我貪得無厭,然而我的忠心可表天日,卻不能再在閣下面前表明心跡。如果老天爺瞎了眼,我的忠誠不能實現,只有滿門被殺,死一百次也不遺憾。但是高祖武皇帝開創(chuàng)的基業(yè)卻陷入危機之中,太祖文帝每天勤勞帶來的基業(yè)再也不能達到七百年的時間了。國家落入他人之手,對于國家的事情不知你想法如何。”
沈攸之派中兵參軍公孫方平率騎兵和步兵進軍武昌,太守臧煥丟下郡務投奔西陽太守王毓,他們共同逃到盆口,公孫方平得以占領西陽,建寧太守張謨率臧太守丟下的一千人進攻公孫方平,公孫方平被打敗逃走。
沈攸之攻打郢城一直不下,使手下將士們的信心動搖,升明二年(478)正月十九日夜,劉攘兵燒毀軍營投降,跑到郢城里面,其他各路部隊紛紛動搖,沈攸之再也控制不住了。到了天明時,沈攸之將劉天賜斬首,率領殘余過江,到魯山,殘兵紛紛逃散。沈攸之回到江陵,大約在距江陵百余里的地方,聽說城池已被雍州刺史張敬兒占據,無路可走,只好與第二子中書侍郎沈文和跑到華容境內,被看山的人斬首,送往江陵。
沈攸之開始東下時,留沈元琰守江陵,張敬兒攻克江陵,沈元琰逃跑。沈攸之第五個兒子沈幼和,幼和弟弟靈和沈元琰的兒子沈法先,沈文和的兒子沈法征,沈幼和兒子沈法茂,都被張敬兒抓獲,同時被殺掉,當初,沈文和娶齊王蕭道成的女兒義興憲公主,公主早死,留下兩個兒子,到這時候齊王蕭道成接回兩個外甥女。齊武帝即位,允許沈攸之和他的幾個兒子的靈柩還葬故鄉(xiāng)的祖墓。沈攸之第二子沈懿,官至太子洗馬,比沈攸之先死。沈攸之弟弟沈登之,官至新安太守,離職在家,被吳興太守沈文季逮捕斬首,沈登之弟弟沈雍之,官至鄱陽太守,比沈攸之先死。梁武帝蕭衍下詔讓沈雍之的孫子沈僧照當義興公主繼承人。沈雍之和沈攸之不是一母所生,是攸之眾多弟弟中最和氣謹慎的,沈攸之很喜歡他。沈攸之性格儉樸吝嗇,兒子兄弟不經允許不能亂用財物,只讓沈雍之任意使用,但雍之總是拿做齋時的衣服,分給親朋好友,并且常常這樣,沈雍之弟弟沈榮之,尚書庫部郎,也在沈攸之之前死。
沈攸之晚年喜歡讀書,手不釋《史記》、《漢書》。上面的故事他記得很多,常常嘆息說:“早知貴賤貧富命中注定,恨不得讀它十年書。”直攻打郢城的時候,晚上遇到風浪,運米的船被風打沉,參軍崔靈鳳的女兒嫁給了柳世隆的兒子,沈攸之嚴肅地對崔靈鳳說:“現在軍糧要緊,但你不以為意,難道是因為城內有婚姻嗎?”靈鳳回答說:“樂廣有這樣的話,我怎么能用五個兒子換一個女兒呢!”沈攸之高興地去掉了懷疑。當初沈攸之招集勇敢能干的人,隨郡人雙泰真有很大本事,被沈召請但不愿意來,以后雙泰真到江陵做生意,有人告訴沈攸之,沈攸之乘機留下他,補任副隊長,照顧他非常好,泰真無心留下,過幾天就跑走了,沈攸之派二十人帶著武器追他,趕他趕得很急,泰真殺了幾個,其余的人不敢靠近。泰真想經過家門帶母親離去,因為太緊急而沒能成功,只好單身潛入蠻人中。追的人既然沒抓住他,帶他母親回去。泰真既然丟了母親,于是主動出來到江陵,沈攸之并不追究他的責任說:“這是孝子。”并賞賜一萬錢,升任他任隊長,沈攸之能矯情到這地步。
早年沈攸之貧賤時候,和吳郡孫超之、全景文共乘小船從京城出游,三人一同上堤,有一個人攔住他們給他們看相,對他們說:“你們三個將來都會做封疆大吏。”沈攸之說:“怎么會三個人都是這樣的骨相。”相士說:“骨法注定如此,如果將來不實現,一定是相書的錯誤。”此后沈攸之當郢荊二州刺史,孫超之當廣州刺史,全景文當南豫州刺史。
沈攸之剛到郢州,準備順流東進,荊州府主簿宗儼之勸他進攻郢城,功曹臧寅認為:“攻和防守形勢相反,進攻不是十來天可以拿下的,如果不迅速拿下此城,必然損傷士氣,降低威望,今日如果順流長驅,幾天便可以成功,即可打下敵人的根據地,那么郢城敵人豈會頑抗?”沈攸之不聽,失敗后各將領都逃竄了。只有臧寅說:“我托命伺候人家,怎能茍且偷生,我不辜負沈公,好比沈公不背負朝廷。”于是跳水自殺,臧寅字士若,東莞莒縣人。
開始時,沈攸之在郢城,郢州從事總是鞭打郢府錄事,沈攸之免去從事的官職,而重新鞭打錄事五十下。對人說:“州官打府官,確實不成體統(tǒng),這是小人侮辱士大夫。”倉曹參軍事邊榮被郢州府錄事侮辱,沈攸之親自替邊榮鞭殺錄事。沈攸之從江陵東下,以邊榮做留府司馬,防守江陵城,張敬兒將到荊州城下,有人勸說邊榮拜見張敬兒請求允許自己投降,邊榮說:“我蒙受沈公的大恩德,首創(chuàng)如此大事,一旦出了問題,便變心改節(jié),這是辦不到的。”城池被攻破,他見到張敬兒,張敬兒問他:“邊公怎么不早點來。”邊榮說:“沈公留我守城。如果丟掉城池要求活命,我是不忍心這樣做的,本來我是不吝嗇性命的,何必如此質問。”張敬兒說:“死有什么難。”命令拖出斬首,邊榮歡笑而去,面無懼色,泰山人程邕之一貫跟著邊榮,此時抱著邊榮說:“我和邊公相處多年,不忍心見邊公先死,我請求先殺掉我。”劊子手不能行刑,把這告訴張敬兒,張敬兒說:“找死容易,為什么不同意。”先殺程邕之,然后殺邊榮。全軍莫不為他們流淚,都說:“怎么一日間殺兩個義士。”把他們比成臧洪和陳宮。邊榮,金城人。
廢帝被殺時,沈攸之便想起兵勤王,問他手下的懂天文的人葛珂之,葛珂之說:“從古以來起兵的人,都必須等待太白星的出現。太白星出現便成功,不見便要失敗。當年桂陽王休范在太白星不見時起義,一交戰(zhàn)便被殺,這是近來的明證。現在蕭道成廢除昏君,樹立賢主,正遇太白星隱藏的時候,這說明他們是合乎天道的。況且太白星又在東方出現,東方人用兵便有利,西方卻不利。”所以沈攸之停止沒有起事。到這次起兵造反,葛珂之又說:“今年歲星在南斗星,中央政權不能被討伐。”沈攸之仍不聽從。
和沈攸之同時造反的丁珍東、孫同、裴茂仲、裴茂武、宗儼之同時被殺,沈攸之的檄文奏表文書都是宗儼之作的,臧煥到盆城投降,齊武帝命令將他斬首,其余同黨或被亂軍所殺或遇赦得到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