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問公叔文子于公明賈曰:“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公明賈對曰:“以告者過也。夫子時然后言,人不厭其言;樂然后笑,人不厭其笑;義然后取,人不厭其取。”子曰:“其然?豈其然乎?”
關(guān)鍵詞:論語,憲問第十四
孔子向公明賈問到公叔文子,說:“先生他不說、不笑、不取錢財,是真的嗎?”公明賈回答道:“這是告訴你話的那個人的過錯。先生他到該說時才說,因此別人不厭惡他說話;快樂時才笑,因此別人不厭惡他笑;合于禮要求的財利他才取,因此別人不厭惡他取。”孔子說:“原來這樣,難道真是這樣嗎?”
這一段也是夫子跟一個人的對話。這『公叔文子』,根據(jù)《集解》孔安國注,他是衛(wèi)國的大夫公孫拔,文是他的謚號。「公叔文子」,這個人是什么樣一個人?孔子要問,這里可見得孔子也挺好學(xué)的,問這樣的一個人,是什么樣的一個人,他也想學(xué)習(xí),他問誰?問『公明賈』。公明賈是衛(wèi)國人,姓公明,名賈。有的這個公明讀成公羊,賈讀成高,公羊高。古注有不同的說法。
孔子因?yàn)槁犝f公叔文子,就是公孫拔大夫,他不言、不笑、不取,所以他來問公明賈,『信乎,夫子不言不笑不取乎』?這個夫子是指公叔文子,說這個人是不是不講話的,也不笑的,也不拿別人的東西,是不是這樣的一個人?這個「信乎」,就是這可不可信?大概孔子也聽過這樣的傳言,問公明賈,公明賈知道。公明賈在這回答,『公明賈對曰:以告者過也』。「告者」就是傳這個話的人,說公叔文子「不言不笑不取」,傳這個話的人有點(diǎn)言過其實(shí)了,「過」就是言過其實(shí)。
底下,這是公明賈自己的評價,什么才是真實(shí)的。『夫子時然后言,人不厭其言』,這個「夫子」就是指公叔文子,他是大夫,所以也稱為夫子。「時然后言」,就是他說話的時候很得體,該說話的時候,他才說話,叫時然后言,很懂得進(jìn)退,所以人不厭惡他的說話。這是我們應(yīng)當(dāng)學(xué)習(xí)的,處世真的要戒多言,言多必失。君子「敏于事而慎于言」,說話都很慎重,而且要懂得察言觀色,懂得說話的時機(jī),什么時候該說,什么時候不該說,該說的時候才說,這就不失言。如果是該說的時候不說,叫失人;不該說的時候說了,叫失言,這兩種都不妥。公叔文子這方面做得很好,他也是很有智慧。這個智慧來源于他心很定,因定開慧。如果心不定,他對這些時局應(yīng)對,他也就沒有那樣的一個分寸,這是他心定才觀察得很清楚,時機(jī)把握得很好。
『樂然后笑』,是他歡樂的時候,他才笑,這就很真誠。你想想一個人要是不是歡樂的時候他還在那里笑,那就假了,虛情假意。真誠的笑,『人不厭其笑』,他也不會招人厭惡。如果是皮笑肉不笑,那就是很招人厭惡的。『義然后取』,就是合乎義的時候他才取,就是見利思義,符合道義才取這個利,這就取得恰當(dāng)。那么,別人也『不厭其取』,不會厭惡他取,該取的他就能取。我們也聽過一個諺語說「君子愛財,取之有道」,君子不是說不取那個財,不做生意,不是,他也能做生意,他該取的財還可以取,一定是「義然后取」,把仁義放在第一位,把利放下,不能說放到第二位,要放下,不要了,就要仁義就好了。
要仁義,是不是沒有財利?不會的,該有的會有,你命里有時終須有,你著什么急!君子他只是沒把那個利放在心上,并不是說他不要利,該來的他也接受。他這個財利拿來做什么?《大學(xué)》里面講的,「有財此有用」,君子的財富用來做什么?用于幫助社會、幫助眾生,他也不是為了自己享樂用的。所以,他取這財符合義,用那個財也符合義。所以「君子喻于義」,他想的就是義,他不想那個利,也不想自己享受,真正把自私自利、把名聞利養(yǎng)、把五欲六塵享受放下,只想著義,那是君子。你看戰(zhàn)國時代的范蠡,他離開了勾踐去做生意,發(fā)了財。財富呢?散財,來幫助社會。又從頭做起,又發(fā)起來了,又散財,三聚三散,所以后世人把他稱為財神。這是什么?真正懂得如何取財、如何用財,這叫財神。我在上海的這個論壇,我就鼓勵一些企業(yè)家,我說你們得做「財神」。你要掙錢,不是說不讓你掙,你可以掙,義然后取、義然后用,那你就樹立生意人的好榜樣,這就是財神。大家都學(xué)你,你看這社會就和諧了。
公明賈對孔子說完這段話,這是評價公叔文子,說文子并非不言、不笑、不取,而是他的言、他的笑、他的取,都非常的恰當(dāng),都恰如其分,所以人都不厭。孔子聽了以后就說,『其然,豈其然乎』。這里「其然」,是講孔子聽到公明賈這一段話,認(rèn)為是應(yīng)當(dāng)這樣,其然就是應(yīng)當(dāng)如此,這是孔子說。那「豈其然」?這等于是個問話,孔子就認(rèn)為,原來他之前聽到的,說公叔文子不言不笑不取,這種傳聞怎么是這個樣子的呢?等于是否定了原來的傳話,原來傳的有點(diǎn)錯誤。這是夫子聽了公明賈的評述以后,他的一個感嘆。這里當(dāng)然也有贊美公叔文子的意思,這個其然,果然是這樣,有贊美的意思。
還有一種批注,就是說「豈其然乎」這個反問,他又有點(diǎn)懷疑,說是不是公叔文子真能做到這樣?豈其然乎,有這樣懷疑的意思。這是古注有這樣講到的,這是馬融的批注,是懷疑。到底夫子有沒有懷疑?我們看蕅益大師的批注,「卓吾曰」,引用李卓吾的話,「是樂取之詞,非猜疑之語」,這個不是猜疑,夫子講「其然,豈其然乎」,這實(shí)際上是贊美。樂取,樂就是很愛好,取是取法。夫子聽到公叔文子這種美德,時然后言、樂然后笑、義然后取,他很贊美,也要取法,他并沒有猜疑。圣人不會有猜疑人的心,而且這是見人善,馬上要取法,猜疑有什么用?
所以底下又說,「方外史曰:圣人見人之善,如己之善,與后儒自是不同」,圣人跟以后的儒者不一樣的地方。這個儒者是什么?搞儒學(xué)的人,他研究,搞學(xué)術(shù)研究,自己沒去真修,然后純粹是在文字上用自己的意思去研究判斷,結(jié)果判斷的都不是真的、都不正確。他得不到圣人的那個境界,他就不知道圣人是什么存心。蕅益大師這里引「方外史曰」,方外史這個人,蕅益大師在《論語解》里頭引用了很多,但他到底是什么人,現(xiàn)在沒有定論。有的說方外史是一個人,他號外史,姓方。有的說這方外就是指佛家,佛家是稱為方外之人,出家人叫方外之人,佛家的意思是這么個意思,這個也很難考究。當(dāng)然,蕅益大師這么說,也就是他自己的意思,他講圣人見人之善,如己之善,孔子見到公叔文子他的善法、他的優(yōu)點(diǎn),就好像自己有這樣的優(yōu)點(diǎn),他要學(xué)習(xí),有,就保持;如果沒有,趕快要取法。這跟后人不一樣。
江謙先生有一個補(bǔ)注說,「曰其然者,是其時然后言,樂然后笑,義然后取之答也」。這是剛才我們已經(jīng)講到了,夫子講其然,就是講公叔文子原來是這個樣子,時然后言、樂然后笑、義然后取。「豈其然者,謂所傳不言不笑不取之非也」。這就是我們剛才講到的第一種解釋,所傳聞的公叔文子不言不笑不取,這不符合事實(shí)。所以夫子問公明賈到底是不是這樣,公明賈給他講出了到底事實(shí)是怎么樣,夫子就了解了。也就是通過對公叔文子的證明,而開出給后人學(xué)習(xí)的一個榜樣,這是夫子誨人不倦的存心,處處都想著教學(xué),為世人立一個典范。
【評析】
孔子在這里通過評價公叔文子,進(jìn)一步闡釋“義然后取”的思想,只要合乎于義、禮,公叔文子并非不說、不笑、不取錢財。這就是有高尚人格者之所為。
公叔之子:衛(wèi)國大夫公孫拔,衛(wèi)獻(xiàn)公之子。謚號“文”。
公明賈:姓公明字賈。衛(wèi)國人。
夫子:文中指公叔文子。
以:此處是“這個”的意思。